游艇驶到了宽阔的河面上，罗心雨放慢了速度，打开窗户，驾驶室里面漏进来几丝凉风，扫去了燥热。罗心雨冲张正周说道：“看了半天，你要不要试试？”张正周迟疑道：“我没有驾照，还是算了吧。这是内河，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罗心雨笑道：“这么宽阔的河面，周边没有其他船只，只开一段应该没问题。我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也偷偷开过，没人发现。”张正周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接过方向盘，有模有样地转动着。他的手心里很快冒了汗，头上也冷汗直流，两眼紧张地看着前方。罗飞扬突然出现了，看到张正周握着方向盘，呵呵笑道：“我说怎么明显感觉不对劲呢，原来换了司机了。感觉还好吧，挺紧张的嘛。”张正周放开方向盘，罗心雨马上接手。张正周擦了擦手，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笑吟吟地说：“没有驾照，心虚，不过还是很好玩的。”罗飞扬笑道：“你可以去考驾照。”张正周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考游艇驾照？虽然他不知道需要多少钱，但是肯定比汽车驾照贵多了。当初考汽车驾照还是罗心雨出的钱呢，一旦去考游艇驾照了，这笔钱负担不起。就算是省吃俭用负担了，有驾照没游艇，这个驾照有什么意义呢？想开游艇只能找罗心雨，可就被她捏的死死的了。罗飞扬见他没有吭声，猜到了他的心思。慢慢来吧，他总会想通的，一点点磨，不怕他不投降。

晚餐就在游艇上吃，阿姨摆出丰盛的饭菜，众人吹着海风听着水声，悠闲自在地边吃边谈。小玳坐在罗心雨旁边，张正周坐在罗飞扬旁边，翁雪雁和罗心霜一个劲儿地看着他，看得他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翁雪雁显然是拿他当姐夫看待，罗心霜连姐夫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楚呢，只是跟着翁雪雁瞎起哄。罗飞扬拿着红酒瓶，眼睛盯着张正周说：“来一点？”张正周心跳加速，忙说：“怎么好劳烦罗总，还是我自己来吧。”罗飞扬可不依他，直接拿了他的酒杯笑道：“客气什么，都是小雨的同学。我这个人向来没有架子，别罗总罗总的叫，太见外了，叫罗叔叔就行了，又不是初次见面，搞得这么正规。”张正周满头大汗。不见外哪能行啊，接下来就该把他们凑到一起送去法国结婚了。许映秋给小玳舀了汤，慌得小玳连忙道谢。唐俊山冷眼看着，心里越来越有主意。小玳和许映秋、罗心雨的关系并不像她自称的那样平淡，小玳无论如何都是罗心雨的同学，依她的勤奋，应该是引起了许映秋的关注。小玳的发展潜力不可限量，还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她的家庭对她剥削的很厉害，她并不牵挂他们，反而想摆脱他们的羁绊。她不是扶弟魔，她有独立的思想。他们有感情基础吗？算不上很深，但是总是住在一个小区，有很多机会见面。以前没谈不代表永远都不再谈，发现了她的好她的美，想和她共度一生，完全说得过去。她的勤奋就是优点，象她这样积极向上的女孩子真是不多见。为了配合她的勤奋，他也得努力工作才行，和她达到珠联璧合的完美程度。

天黑了很久游艇才回到码头，一下船，张正周就接到了路颀嫣的电话。他抖抖索索地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颤抖的哭声：“正周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找不到你……”张正周忙说：“我手机没电了，一直在充电。忙得晕头转向的，忘了用小唐的电话告诉你一声。”唐俊山立刻乖巧地凑过去说：“我们刚做完事，正准备回去。别人做的慢，还在加班呢。”电话那头的路颀嫣慢慢平静下来，叮嘱道：“赶快回来，我熬了汤等你们喝。”挂掉电话，唐俊山望着张正周，愁眉苦脸地说：“哪里还喝得下！”张正周静静地说：“回到家应该消化的差不多了吧。”罗心雨在他们身后听了个清清楚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得意之色。张正周无意告诉路颀嫣实情，唐俊山帮他隐瞒，他欣然接受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至于无数次，裂痕会越来越大，最终不可收拾。罗飞扬想送小玳回去，唐俊山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忙抢着说：“不劳烦罗总了，我会和她一起走，谁叫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呢。。”罗飞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显然对他的男朋友身份很满意。讨了罗飞扬的好感，就等于上了一个台阶。唐俊山暗暗得意。

到了楼下，唐俊山特意送张正周上去，强忍着肚子胀喝了一碗汤，违心地猛夸了一顿。路颀嫣欣喜地说：“喜欢喝就经常过来喝。”唐俊山暗想：若是罗飞扬的邀请，我巴不得去呢，这么普通的汤就算了吧。待到唐俊山告辞，路颀嫣搂住张正周，幽幽地说：“以后去了哪儿都要及时给我来电话，联系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怕你出了事，而我却不知道你的困境。”她说着落下泪来，张正周抚慰地给她擦眼泪，心下颇为不安。她全身心地爱他，他却三心二意，在游艇上居然玩的不亦乐乎，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

快进小区时，唐俊山忽然说道：“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小玳淡淡地说：“没有，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上班还有很多事。”唐俊山笑道：“休息固然是应该，但是不会就窝在家里吧，去附近的公园转转怎么样？”小玳答应了。唐俊山接着问：“现在还去图书馆吗？”小玳微微一笑：“去呀，办了卡了，花了钱了，当然利用率要高一点了，否则对不起花出去的钱。”唐俊山摩拳擦掌地说：“看你这么用功，我都不好意思虚度光阴了，以后去图书馆叫上我，我也要过只争朝夕的充实日子。过几天我哥和嫂子要来厦门采购结婚用品，你帮忙挑选一下吧，他们的眼光都有点老，我们在城里时间长，跟得上潮流。我哥手头有钱，你不用帮他省钱，只管挑好的时髦的。难得他娶了媳妇，总得帮他长点面子。”小玳嬉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用省钱，我只管挑我看得上眼的，超支了不关我的事。”唐俊山哈哈大笑：“让我哥的心去流血吧。”

唐俊海夫妇来厦门了，唐俊山和小玳去接他们，却发现唐父唐母也来了，一见到小玳就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小玳的手夸个不停，夸得她都怀疑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还是不是自己了。唐俊海行动不太便利，走路一拐一拐的，他媳妇用爱怜的眼光看着他，仿佛看她未成年的儿子。她儿子没来，据说是送到亲戚家了。唐俊山悄声说：“怕他吵闹，影响了购物的心情。虽然平时不大表现出来，但是那孩子没有进过城，咋一看见好吃的好玩的，会控制不住。晚上还要赶回去，没时间没精力照顾他。”

众人走进购物中心，唐俊海夫妇自动退后了一点，以便唐俊山能够和小玳保持着同步，不受他人干扰。小玳偷眼瞄着唐俊山，他显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讪讪地说：“他们都很喜欢你，当你是我女朋友，我懒得纠正，难得他们高兴，就让他们带着高兴逛一天。我可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我配不上你，根本就追不上，我爸又要懊恼了。”小玳微微一笑：“你这话是在暗示我吗？”唐俊山忽而紧张起来：“你肯赏脸吗？”小玳淡淡地说：“谈不上配得上配不上，我只是普通人，我觉得共同努力，打造美好的明天就行了。”唐俊山欣喜道：“共同努力？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个良好的开端？”小玳笑道：“何必妄自菲薄？”唐俊山喜上眉梢。

中午众人逛累了，进到餐馆吃饭。唐母巴结地把菜单递给小玳：“还是你点吧，我们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你只管点喜欢的，老大身上有的是钱，不要有什么顾虑。”小玳望着他们讨好的眼神，在菜单上反复琢磨了一会儿，点了几个经济实惠的菜。唐父搓着手说：“可别委屈了你呢。”小玳只好说：“一点都不委屈，倒是你们难得来一趟，怕你们不能尽兴。”唐母赶紧说：“这可当不起，当不起啊。下个月举办婚礼，你能来参加吗？”她眼睛眨巴着，生怕她拒绝。小玳不忍心让她失望，爽快地答应了。唐俊海夫妇对视一眼，面露喜色，仿佛不胜荣幸。

送走唐家人，小玳沐浴在夜光下，悠然在街市上踱着步。华灯初上，厦门的夜景显得特别魅力四射。小玳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地方。唐俊山撇撇嘴，鄙视道：“纸醉金迷！”小玳倏然回过神来，看了看这个熟悉的地方。这是她当年呆过的夜总会所在地，自从遇到罗飞扬之后，她就慢慢退出了。这样的生活只是一个经历，不是长久的生存之道。在维持着攒够毕业前的费用后，她就彻底脱离了这儿。她把这段经历隐藏了起来，尽量不去想它。人总要向前看，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过去。罗飞扬走出了阴影，有了他的事业，她同样能办到。然而，再次踏足这儿，还是给了她强烈的震撼。过去象沉重的大山压了过来，她不堪重负，夺路而逃。唐俊山看她匆匆跑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紧追过去。

在街角处小玳停了下来，靠在服装店的玻璃门上，失神地看着里面花花绿绿的衣服。当年她艳羡的衣服如今早已成为她生活中的常态，不过这次她是用努力工作赚来的钱满足自己对美的渴望。她现在凭本事吃饭，用工作为社会做着贡献，也是个有用的人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再妄自菲薄？她深呼吸了几口，慢慢平静了。唐俊山追了过来，诧异地看着她。她莞尔一笑：“这么快就追来了？反应挺灵敏的嘛。这家店我以前经常来，衣服非常新潮，买不起看一看，心里都能美上好几天。”唐俊山笑道：“看上哪件了？我送你。”小玳摇头道：“你经济也不宽裕，怎么能用你的钱？我自然会负担我的开销，不过如果你非要送点只有男人送女人收的东西，我也不反对。”唐俊山恍然大悟，迅速地进到花店里，给她买了一把康乃馨。小玳闻着花香，慢慢地陶醉了。

晚上小玳疲惫地睡下，大脑不听使唤地来到夜总会。她惊恐地注视着夜总会的大门，死命往后退，但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最后身不由己地进来了。唐老板笑吟吟地看着她，熟练地数着钱，兴高采烈地说：“好好做，讨了客人欢心，总会有人出手大方，一甩就是好几张大票子。”她一挥手，陈老板进来了，脸上带着淫邪的笑，一把扛起她就走，不管她如何叫喊，他都不为所动，只是兴奋地把她带到房间，往床上一扔，就粗暴地扯掉她的衣服。她哭她嚷她苦苦寻求帮忙，但是周围是一片死寂，只有风吹树枝发出的让人生厌的噪音。在梦中她能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痛，这痛深入骨髓，刺穿了她的心脏，烙印在她的记忆里，一遍一遍地折磨她，直到她无法承受，大汗淋漓地醒来。外面一团漆黑，犹如她梦中的黑暗，更折射出她心底的黑暗。她后悔不该到处闲逛，硬生生把封存的记忆勾出来了。不过这段记忆迟早会重现。在意外和她相遇之后，她不是同样勾起了罗飞扬的记忆吗？她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忘记了过去，实际上过去一直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只要时机成熟，就给她果断而残忍地来一下。为了完成学业她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她当初的选择是否错了？她应该退学，回归家庭，靠劳力赚钱养家。然后呢？她能在家里安然呆下去吗？她的婚姻是挽救家庭贫困的一个砝码，但是就算是她按照他们的意愿踏进了安排好的婚姻，她的家庭就会放过她吗？她就安心相夫教子了吗？她的一生会在无度的索取中度过，直到她被男方厌倦而扫地出门。小玳打了个寒战。她大学毕业了，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又喜欢关注社会生活，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她不过是离开狼窝跳进虎口罢了，只是一个是自己选择跳进深渊，一个是被家人逼迫推进深渊。无论如何她的命运都是悲剧，她逃不开贫穷的侵蚀。

在深夜里徘徊了很久小玳才沉沉睡去，不再做那个可怕的梦，但是胸口总觉得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地喘不过气来，直到她被电话铃声吵醒。电话是罗飞扬打来的，小玳惊得跳了起来。今天早上本来该她做报告！她紧张地听着罗飞扬不满的语气：“怎么回事？大家都在等你，有点时间观念好不好！我不得不把别的会议调整了先开，一个小时之后你必须出现在会议室，什么借口都不要找。如果不能按时来，你直接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小玳连连答应，飞快地洗脸刷牙，抓起包包就往外冲，几步跑到地铁站。地铁马上要开，铃正在响。小玳一个箭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进去，拦都拦不住。地铁缓缓启动，看得里面的人目瞪口呆。小玳看了看时间，幸亏赶上了这趟地铁，否则就麻烦了。

下了地铁，她撒腿就跑，到了公司门口方才停下来，整整衣装，拢了拢头发，使劲深呼吸了几口，调整好了心跳，优雅地往会议室走。上一个会议还没有结束，但是可以听到里面的发言已经是在做总结了。小玳再次检查了着装，确认干净整洁，趁着开会的人出来，她缓步进去。罗飞扬瞪着她，一脸的嫌弃。许映秋低声问：“怎么回事？你的气色不好，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小玳勉强笑道：“没事，就是起晚了。”她把报告放在桌上，静静地等着与会人员。罗飞扬的眼神犀利地盯着她，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小玳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紧张的手心都湿了。

下班以后，小玳收拾好东西正要走，罗飞扬的电话来了，让她去办公室。小玳忐忑不安地上了楼。推开门，只有他一个人。罗飞扬示意她关门，小玳迟疑地说：“这样……不好吧。”罗飞扬淡淡地说：“我特意等到下班才叫你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会无缘无故迟到，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分明睡得正迷糊呢。你瞒得过别人，但是你瞒不过我，从你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到你很困惑。”小玳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了，哭哭啼啼地把经过夜总会并且做了噩梦的事说了出来。罗飞扬叹息道：“这是你必经的一道坎，谁都有坎儿要过，或简单或复杂，内心的痛苦只能自己排解。我看你和小唐谈的不错，正为你感到高兴呢，谁知又机缘巧合地出了这事。”小玳黯然神伤地看着地面，弱弱地说：“也许我不该有感情妄想，我这样的人只配躲在黑暗里，一旦站在阳光下，立刻就会萎缩融化。我还高兴有人追有人惦记呢，哪怕动机不纯也行。可是就连这么点奢望都办不到，我又被打回原形了。”罗飞扬沉默了一会儿，低沉地说：“只要你在这个城市，就免不了这些伤痛。当初我千里迢迢南下，也是想避开曾经非常熟悉的环境。这也是我想培养你去法国发展的原因，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我希望你能协助小雨，和她一起稳定地留在法国……如今我不想逃避，只想尽快缓和和小雨的关系。我相信你能调整好心态，继续努力，将来去法国开辟属于你的人生。”小玳也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很多事情是逃避不了的，正如你和小雨的心结必须打开，我的心结也必须打开。我会努力工作，争取回报罗总对我的信任，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迟到这种事了。”罗飞扬微微一笑：“有什么不愉快的尽管找我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彼此倾诉一下心里能轻松很多。不过以后还是拿着文件来，我不想映秋多想。虽然我们坦荡荡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引发家庭矛盾就不好了。”小玳连连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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