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此话……何意?”
“你先前在侯府里横冲直撞的,并没见你怕过谁。”
安月拿来一条白布,疏影轻柔细致地为他包扎,她猛然回想起自己几年前在女塾也被人这样弄伤,轻轻笑了起来。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年她和母亲从监牢出来时,原本要来接她们的唐家人被大雪堵在半途,走投无路之下,母女二人只好借宿村舍人家。不巧这时母亲临盆,千辛万苦生下弟弟,自己却血崩而逝。
那户人家见生的是个男孩,便想将幼儿据为己有,于是草草埋了母亲,把疏影绑在黑暗阴冷的柴房里,企图把她卖到花街柳巷换笔大钱。
幸而两天后村户把她装在车上带往城中,官府正好在沿路查一伙人牙子,于是在茅草堆里搜到了她。她告诉官兵说自己要找申屠镇,申屠家的人才把她接去申屠府安身,安葬了母亲,把弟弟送去了谢家在京为官的堂叔处抚养。
如果不是申屠镇,她早就应该惨死穷巷了。
陆淇见小姑娘有些暗自神伤,便一转话锋,称赞道:“你这一仗打得漂亮,却还欠了点火候。”
疏影平复了心情,“欠缺在何处?还请先生指教。”
“洞察人心!你大约没有考虑到,侯爷完全有可能替二房四房说话,而不会帮你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这次只是碰巧,侯爷正想打压他们,才让姑娘你赢下,否则胜负难料。”
疏影顿悟,要在侯府走平地大路,无论依附谁都不是最佳的抉择,最关键的是要取得侯爷信任。
但她又忽略了一点,侯爷也会老去,会有新人袭爵怀庸侯。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看先生的衣服破了,免不了又要新置办一件更好的,只觉得甚是可惜。”
她自己平日只会穿简朴的衣着,一是因着正在孝期,一是因着父亲母亲原先对她的教导。
兰陵谢氏从来都是书香门第,虽不贫寒,吃穿用度也一概甚为节俭;谢晟更是刀笔御史,两袖清风,从未曾受过他人一文恩惠。
这丫头居然不关心受伤的他,反倒关心起一件衣裳来!
陆淇赌气似的,很不以为然地说道:“衣者,礼也。身在其位,着其衣冠。你这样心疼一件破衣服,其实全无必要,还让别人觉得有失体面。再者,若人人皆学裁衣、自给自足,那千百制衣工如何养活妻儿老小?”
“是我多言了。”
今时不同往日,那个谢疏影可以路见不平、诗词为檄的年头,已然不复存在了。
二人都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疏影给包扎的布条轻轻扎上一个结,他们才各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既然被二嫂扣上同党的帽子,我想不与你合作都不行了。如果姑娘以后想查什么,尽管与我联系,随云每日都在书房修习,随时恭候。”
疏影抚了抚耳边鬓发,微笑着说:“恕难从命。先生的条件太高,疏影生受不起!我自己能做到的事,便不愿假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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