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斫琴师钻研膝琴,因此膝琴要比通常的大琴难得许多,无论选材、制作、购得都难在一个巧字上。申屠镇曾经对她说,小琴雅致灵巧,只是琴音稍高,少了大气;大琴音色浑厚饱满,却略显笨拙;二者各有长短刚柔,正如阴阳天地,道在其中。
“一解烦闷,二舒雅兴,三念故人。”
疏影净手焚香,不需要看琴谱,指尖自然弹奏出一曲《阳关三叠》。只弹到第一段,琴音便戛然而止,她仿佛陷入了悲伤的梦境,凝视琴弦,眼睛里涌出泪来。秀芹和梨落见状都不敢去唤她。
安月在对面暖阁听见琴声,之后又是无比的寂静,觉得怪异,于是走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神良久,眼泪都滴在了琴上。
醒过神来,疏影不解地问秀芹:“既然随云先生也是侯爷的儿子,为何还要试其他人?何子是他的授业恩师,就不会偏向于他?”
“小叔叔他身份特殊,并非侯爷嫡出,且他小时候并非在侯府长大。”秀芹面露难色,其中似有隐情。
疏影偏头想了一会儿,仍是十分疑惑:“确实如此,但庶子也应寄在夫人名下,哪里会有这许多阻碍?”
秀芹靠她近了些,压低声音:“这件事许多外人都不知,我当你是自家人,便讲与你听:当年夫人并不知晓侯爷纳妾一事,直到有人把这话从姑苏传到了府里。夫人听闻侯爷私纳歌伎为妾,还育有一子,勃然大怒,去金陵官府里大闹了一场,要与侯爷义绝,最终被娘家劝了回来。谁料一年后,夫人得了一场重病,竟浑浑噩噩地走了!那时小叔叔尚在姑苏,刘家人和陆家人都是义愤填膺,自然不肯认下这个孩子。后来,也许是他们见侯爷年事已高,这边府里又只有澄叔一个儿子,便松了口,侯爷就把小叔叔接回来了。”
“这些你是从何得知?”她更加怀疑,因为秀芹知道许多内情,但似乎知道得太清楚了些。
秀芹靠在她的肩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爹娘当成故事说给我听的,他们还让我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若以后东窗事发,影姐姐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的确,陆洋是陆家人,小刘氏是刘夫人的亲侄女,他们都应知晓。可是疏影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隐约觉得怪异,这件事发生在十数年前,往后再无人敢提及;那时秀芹还很小,父母和女儿仅仅是闲谈,她居然就能够记下如此多的细枝末节,怕是不只是个简单的故事。
既然申屠镇要自己亦以此法回信,她让安月取来一册最近抄录的花信诗集,在里面夹了书信,在秀芹临走时交给她。秀芹拿着诗集,面上露出羞怯的笑容,好似话本里帮他人传递定情之物的红娘。
夜深人静,屋里听得见安月轻轻的鼾声。
疏影辗转反侧,把上午发生的事情重新思考了几回,有些疑问始终无法解释:
前几日安月在那里暗中观察时都无事发生,偏巧在今天,她也在的时候,有条蛇窜出来把安月咬了。只要稍不注意,这蛇的目标就是自己了。
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又会是谁要用没有毒的蛇让她不痛不痒?
陆竑槟看似也已不是头一回寻医问药,怎会不记得今日大夫不在?他又受了什么伤,竟半个月也不见好?
突然间,她想起八月初二那天傍晚,陆淇对她道了一声“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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