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望日,女娲娘娘亲临和县娘娘观显露了神迹,让观里长青三十年的铁树在众目睽睽下开了花,这一奇观顿时让这座深山破观重见天日,回到人们的视线当中,更让十里八乡的村民们从记忆的深处找到了对创世女神的尊重与膜拜,无不带着虔诚与家资前来观里烧香问卜、祈福避凶。
同时,朝廷一道圣旨直达四野,鼓励民众重拾信仰,敬畏神灵,答谢女娲娘娘的生养之恩。
为表诚意,当今皇上还从国库划拨了十万两白银,用作各地娘娘观的翻新改建。
凌虚观主和几个徒弟们这段时间因为接连不断的好事,无不变得精神抖擞,振奋异常,就连那惯常木讷的妙贤也较之以往多了一些活力。
于是,道家一贯朔、望两日皆要举行斋醮科仪的活动便被提上了日程。
这一天,刚好又到了七月十五,道观山门大开,无数信众接踵而至,集聚娘娘观,为大冉王朝祈福颂德。
楚柘一身月白长袍踏上长石板铺就的山路,悄然来到了一派热闹喧嚣的娘娘观。
前面人头攒动,无不被醮坛里的吟歌蹈舞吸引住了目光,一边观看,一边聊着八卦。
“要是能再看一眼女娲娘娘显露神迹就好了。”
“你当女娲娘娘那么悠闲?这天底下可不止这处有娘娘观,神仙就好比咱们当今的圣上,总也要四处巡视巡视的。”
“你还别说,凌虚观主的膏药确实是个好东西,前两天打猎不是被毒蝎子给蛰了吗,刚好碰到下山采买的妙清女冠,她给我用了一贴膏药,现在走路已经完全没有问题!”
“呀,那可是你的造化!我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去年被这山里的毒蝎子蛰了,当时送去县城的医馆,庞大夫那膏药治标不治本,我那兄弟没挨到第三天,就闭了眼。”
“我们这些惯常出入山林的,最好随身都备着些这种膏药才好。”
“是啊,我也是等凌虚观主做完了科仪,再去讨买一些。”
“哎,你看,妙清女冠可真是个好模样!”
楚柘挤在人群中,进不得也退不得,耳朵里飘过那两人的闲话,不由踮起脚后跟,朝他们所说的那处望去。
前面是一级台阶,台阶上又站满了人,原本是看不到那处的,可刚好有人蹲下身子捡东西,他便穿过缝隙看到了那处吸引众人目光的几人。
只见山门正对的院坝里,一个身穿金丝银线道袍,满头白发的女冠手持三清铃,带领着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年轻女冠一边吟唱着古老的曲调,一边围着醮坛翩翩起舞。
楚柘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身姿纤瘦,目光清冷的女冠。
她的手上拿着一截朝简,随着曲调迈出轻盈的步伐。
抬手、旋转、俯身、跨步,无不透露出庄严肃穆和神圣。
楚柘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似被那个叫作妙清的女冠勾了魂魄,半点没有喘息的机会。
很快,目光又被遮挡住,楚柘有些失了方寸,想要朝前挤去。
然而,前胸贴后背的,哪儿是他想的那么容易。
无奈,他只有困在那里,靠着耳朵和脑子里的想象,度过这难捱的时刻。
很快,吟唱结束了,女冠们对着正殿里的女娲娘娘行了稽首礼,然后有序地退出了醮坛。
信众们也各自散开,去正殿叩拜的叩拜、去偏殿问卜的问卜,不一会儿,原本拥挤不堪的走道顿时就变得空旷起来。
惑人的身姿还在脑海里飞舞盘旋,身旁的长随阿木跑到身旁低声询问了一句,楚柘这才从如梦似幻中醒来。
他四处望了望,发现妙清已经走进左侧的偏殿,那里聚集着许多推卦问卜的乡民,妙清一脸肃穆,坐在桌旁为他们推卦演算。
他顿了顿,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转了个方向,开始在观里四处闲逛。
道观面积不大,很快就逛完了。对于当朝新鲜出炉的探花郎,翰林院四品编修,楚柘的长随阿木这时候就有些不解起来。
他跟在楚柘身后,不知道自家少爷为何到此闲逛,忍了两个时辰了,终于在众多信徒陆续离开的时候才问道:
“大少爷,道观许是要闭门谢客了,我们……”
陷入沉思的楚柘一愣,看了看四周,人确实少了许多,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便朝正殿走去。
“妙真道长!”楚柘对着正在倒腾卷册的人拱了拱手。
“呃?”妙真放下手中的信徒供养簿,抬头看向来人。
此人身材极为颀长,身穿月白长袍,腰间束同色祥云宽边锦带,边侧系白玉流苏挂坠,乌黑的头发由镶墨绿玉石的金冠束着,丰神俊朗的外表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楚柘见妙真如此模样,猜测她应该已经忘记了自己,便主动说道:“在下是上个月途经此处,被妙真道长和妙清道长救过的,在下楚柘。”
“啊!我知道了!”妙真被这么一提醒,顿时将眼前一身贵气的公子和那天一身落魄的书生联系到了一起。
她哈哈大笑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氛围,说道:“原来是楚公子,实在是抱歉得很,这段时间有些忙昏头了。不知楚公子这次前来,是……”求神还是问卜,这话妙真没接着说,她记得这人当时说了要登门道谢。
她有些惊讶,不会真跑这儿来送礼吧?
楚柘没让妙真多猜,很快说明了来意:“在下确实是来答谢两位道长的救命之恩。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不能拜会一下凌虚观主?”
妙真不敢轻易答应,只道要去问一问师傅。
楚柘点点头,被妙真带到右侧的静安殿里。
那里摆放着几张桌椅板凳,妙真让他在这里稍等片刻,便出门朝后院走去。
“妙清,妙清!”妙真并没有先去师傅那里,而是拐到了伙房,见三个师妹正在生火做饭,便走到尧光面前一阵挤眉弄眼。
“干嘛?”尧光有些好笑,跟着妙真走出了伙房。
妙真见另外俩人听不到了,才小声对着尧光道:“那个,叫楚柘的公子来了。”
“哦?”尧光装作一副不知其意的样子。
“就是上个月,你忘啦,那天下暴雨,我们回来的路上,救的那个书生,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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