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赏制度始于建都京之初，原是在封赏第一批功臣勋将之后而做填漏补缺之用。后来战区扩大战事频灼，军中因战功而受擢拔嘉赏官至丞相检点者愈来愈多，这本就有些虚而不实的名号，就彻底变为了荣誉性的虚衔。

当下，赵杉看到那封赏名单，却勾起了旧时心结，怔怔地出起了神。

杨秀清的全副心思却都在太平府呈报的一件复杂棘手的人命案件上。他口里续续不断地念叨着案件中的疑窦之处，背着手绕室徘徊。许久，见赵杉不搭一语，走上前唤她。

赵杉的思绪从往昔的追忆中抽将回来，却就离座，叉手向前，深深一个万福，道：“女有一事乞望殿下应准。”

杨秀清诧异看着她：“你这没头没脑的做哪一出？”

“有一事乞请殿下应准。”赵杉将乞望改做乞请，已再示郑重。完，又深深一个万福。

“自与你见面，允准你的事没有一百件，也有五十件了。又要乞请，真是贪心不足。”杨秀清着，伸手指冲着她的前额虚空点了一点。

赵杉对他言行里的警戒告示之意心如明镜，却眉毛一挑，冷笑着反问：“殿下女贪心，敢问殿下，女之前所请诸事中，可有一件是为自己而求的？”

“是何事？来听听。”杨秀清语调软了下来。

“是请求为肯能等加赠职衔。”

“你为他们封官赏爵？”杨秀清睨着她，“为了只蒸汽船把心窍都迷了，官爵是能随便给饶？”

赵杉道：“官爵当然不能随便给人。不过，他们都是确有才干的可用之人，立功建勋，得封受赏也是理所应当吧。”

“那就等他们把船造出来再。”杨秀清去桌上拿了那封人命案呈报给她，“你再把中间那段念一遍。”

赵杉接过又放回桌上，道：“待会儿再念这个。我想先个人。”

也不待杨秀清应与不应，便滔滔把罗大纲抑愤断发并自戕而死的事讲述一遍，见杨秀清显出悲戚之色，舒柔了语气道：“你不是也想他们实心实意做事么，何不我们先表明诚意。也暂不需给他们实职，就恩赏丞相、检点一类的荣誉性名号足够了。”

“恩赏名号也不能随便给就给。”杨秀清长吁了口气，“若是罗大纲还在，自然是没有当不得的。”静默片刻，问赵杉：“那蒸汽船真那么厉害？”

“嗯。”赵杉本想将英国工业革命并称霸海上的种种事情给他，话到嘴边又觉得甚是多余，只重重地点点头。

史密斯与肯能的姓名最终都上了隔日飞马传送回京的封赏名单，二人俱被授恩赏指挥衔。

赵杉招贤留才的意愿达成，心中却陷入另一种忧虑：平白赏授无官无功者，且还是西洋外邦之人，难免会招来合朝谤议。似此近乎任性的封赏方式一开，不但坏了制度失了人心，甚至还可能会埋下亡国的祸根。

她既自命为“裱糊匠”，当然断不容许自身的行迹锈蚀支撑大厦屋脊的栋梁。她很快就想到了补漏弥过的法子，只等待时机再做一回“谏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