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把长梳,取下大夫人插在鬓中的点翠花簪,将发丝分成几股,从头顶慢慢往下梳,梳子接触到茂密发丝,发出簌簌的声音。
大夫人叹息道:“你呀。今天那样做,老太太回头想想,还是能看出端倪。看得出看不出不打紧,怕是老太太对你的一点喜爱,再不会有。”
大夫人的白发越来越多,有没有一根是为我白的呢?
“夫人,我不在乎老太太是否会喜爱我。因果斗胆说句不适宜的话,我自小没有娘亲,只能眼看着妹妹们有娘疼爱。夫人真心待我,疼我,如同娘亲一样对我好,我只认这个理。”
大夫人指尖颤了颤,随之翻过一页手里的佛经,话轻如烟却极有分量:“你不喜欢冲儿,不愿意嫁他为妇,对吗?”
“三少爷是人中龙凤,因果不敢抱有幻想。定远侯府嫡女那样出身名门的女子,才是三少爷门当户对的良配。”
“我当冲儿是株不开花的铁树,想不到你也是。编出自己跑上京投靠的谎话,又说自己门户不配,不敢幻想。你就是不喜欢他,你骗不了我!我虽不是冲儿生母,可养了他十几年,我们母子的感情,谁也撼动不了。”
大夫人笃定说罢,眼里烛火的倒影轻轻晃了晃:“冲儿有今天,是他从小咬牙豁命挣来的。他不是生性冷淡的人,不过是被陆碧匀伤得太深,一辈子好不了。我最大的心愿,是冲儿下半辈子过得安安稳稳。投生在谁肚子里都是天意,天意不尽如人意。若他真是我生的孩儿,该有多好。”
二夫人究竟对自己儿子做了什么?大夫人和二夫人之间为何敌对怨极?
我只知道,大夫人很珍惜与温冲的半路母子情,亲生之子莫如此。
即是大夫人珍惜的,哪怕一点点的碰撞,我也不愿意见到,“我认了,夫人您不必冒险,不是吗……。”
大夫人沉闷半响,终于透出一口气,合上佛经,唤我坐到炕上:“罢了,是老天可怜我,送了个女儿给我,还有什么好怨的。”
说罢,她将我搂进怀中,轻轻拍着我的手臂。
案上烛火平静地燃烧着,香炉中的细烟缓缓直上,一切是这样安定。
从大夫人的禅房出来,已听不见僧人们晚课诵经声。
此时万籁俱静,昂头望了望,夜穹上不见星月。
去小斋堂还水壶,经过鼓亭,亭上坐着一个人,是温冲。
他朝我看来,我立刻垂下头拐进小斋堂中,还过水壶出来时他还在亭上坐着。
我贴着墙面走,每一步如履薄冰,忽然听见亭上有响动,不由自主加快脚步,但始终不及他速度快。
“三脚猫的臭伎俩,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自然有人看得出,可是没人会去拆穿我。老太太不会、大夫人不会、二夫人更不会,既然没人拆穿,是真是假,是臭是香都无所谓。”
微弱的灯光里,好一会我才看清他眼里的微澜。
“其他的法子多得是。”
我打断他的话:“少爷高看我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温冲面色沉了下来。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还是别指望救兵了。
“我出身低微,配不上少爷,定远侯府的薛小姐——”
“我的婚事用不着你操心,苏小姐管好自己。”温冲冷呵道。继而拔下络子朝我怀中摔来,红络子坠在地上,摔碎了流苏上的玉珠。
当我拾起络子和碎裂的玉珠,他的人已经走远。
圆润的玉珠摔碎后棱角分明,掌心微微握着,能清楚感受到那刺人的锋利。
第二日,素秋要去粥棚帮忙,一早来我禅房中逼问如何应对难民身上的气味,非要我说出技巧。
哪有什么技巧,我可是闻过粪水,刷过粪桶的人,难民身上味道再难闻,也不会比粪桶刺激。
她准备了丝帕,说是春婵教的,思来想去又觉得绑帕子不妥。
我便教了她个法子,挑些花汁膏子抹在人中位置,素秋笑眯眯地揣着一整盒桂花膏离开。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