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谢淑柔从石凳上拉了起来,推着她向凉亭外走。谢淑柔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指了指茂密的蔷薇花丛说道:“我刚刚已经瞧过了,花丛另一边也有张小石桌,我在那里等着你,若有事,直接叫我。”
所以还是不放心嘛!穆红裳朝谢淑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接着又坐回到了亭子里,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托着腮望着不远处茂密的花丛。
而谢淑柔刚刚绕到花丛后坐下没多久,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小内监先出现在了青石小径的拐角处,嗓门很高地说道:“二位殿下,眼下正值蔷薇盛开,此处景致极美,这条路转过去就有个小凉亭,不如咱家带殿下们过去坐坐。”
花墙遮蔽着的小径另一端,有人在说些什么,声音模模糊糊。接着,穆红裳就瞧见那小内监几步走到了凉亭旁,像是才发现穆红裳在这里似的,高声说道:“哎呀!不知穆大小姐在此,是咱家冲撞了,还请大小姐恕罪。”
花丛另一头的谢淑柔听到小内监尖细夸张的声音,忍不住暗暗吐槽,这是什么演技啊!语气如此不走心,差评!
然而小内监演技好不好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亭子里的穆红裳很显然水平不错。她先是懒洋洋地抬眼看了小内监一眼,接着开口问道:“你是哪里的小内监,怎地撞到这里来了。”
“大小姐恕罪啊!”穆红裳的声音不大,但小内监却像是吓坏了似的,直接跪下了:“玉央宫里的掌事姑姑吩咐奴才带戎狄两位殿下四处逛逛,奴才想着眼下正值蔷薇盛开,御花园就这里的景色最好,因此才带着两位殿下到了这里。奴才事先不知道大小姐在此,不是有意冲撞冒犯,还请大小姐饶了奴才这一次啊!”
而此时,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已经跟着小内监转过了花墙,出现在了小径的拐角处,小内监的嗓门极大,他们就是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而此时坐在凉亭里的穆红裳抬起眼,轻飘飘的瞟了一眼这兄妹俩,接着一脸不耐烦地朝小内监挥了挥手:“算了,你也别跪了,不知者不罪,你们走吧。”
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大毛病,但问题在于,穆红裳对面那两个在戎狄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和王子,穆红裳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离开,还做出个大度的样子表示不予计较。这顿时就让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有些受不了,他们觉得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严重冒犯了。
虽然富庶繁华的大周将戎狄视为草原蛮族,但戎狄人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尤其是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姐弟两个,他们的父亲原本是戎狄最大部族的首领,眼下又自封为天可汗,他们姐弟两个坚信父亲可以统一草原,在他们的心中,他们是真正的王族,是与大周的皇子公主们一样平起平坐的王族。
戎狄与大周交战多年,战场上互有输赢。崇尚武力的戎狄人在越境烧杀抢掠时,面对大周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时,甚至还有很强的心理优势,他们觉得人人都可以上马打仗的游牧民族才是真正的强者,而农耕文化背景的大周,在他们眼里羸弱不堪一击。
因此其实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在今日宫宴上表现出来的高傲,有一部分的确是故意为之,而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高贵的草原王者,高高在上的王族,是强者,因此他们在面对皇后宫宴上的这群文弱的大周贵族时,有很强的心理优越感。
因此斛律迎欢和斛律长荣其实从骨子里有些看不起穆红裳。就算穆红裳是安国公府独女,但斛律姐弟俩认为,虽然穆氏将军们个个都是强悍的战士,也是可怕的对手,然而这一切与京中这个骄纵的小丫头却没什么关系。
在斛律兄妹眼中,穆红裳就是个普通的大周贵族小姐,不过是仰仗着父兄的军功,因此才获得大周皇后的宠爱而已,并没有资格与真正的皇族平起平坐,也绝对没有资格对于身为戎狄王族的他们颐指气使。
因此穆红裳摆出那副不计较的态度之后,斛律迎欢真是怒不可遏,她认为之前在玉央宫宴席上,她和弟弟碍于礼节和绲戎王的殷殷叮嘱,已经对穆家的那个无礼的老太婆百般容忍了,眼下绝对不能,也没有必要继续容让这个骄横的小丫头。
斛律迎欢并没有直接搭理穆红裳,反而沿着小径一直走到了跪着的小内监的身旁,四周环视一番之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接着语气高傲地说道:“这里的景色果然不错,你这奴才也算机灵,差事当得不错。”
这句话虽是冲着小内监说,但斛律迎欢却并未低头看小内监一眼,反而眼神淡淡地扫过了穆红裳,而凉亭里的穆红裳则一转身,又坐回到了凉亭的石凳上,伸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压根就不想搭理斛律迎欢似的。
而穆红裳这躲避似的战略显然很成功,这让斛律迎欢对她产生了极大地误会。斛律迎欢误以为穆红裳之前只是在虚张声势,看到她过来之后,这小丫头反倒胆虚了。因此斛律迎欢此时反倒底气更足,她有心给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个狠狠地教训,让她明白一下,什么是尊卑有别。
斛律迎欢昂着头,姿态高傲地走进凉亭,站在石桌旁环视四周,接着也没去与穆红裳搭话,反而直接朝跪在地上的小内监吩咐道:“今日天气不错,坐在这凉亭倒也舒服,你去唤人来将桌上这些都撤掉,重新上一桌茶点,我与弟弟要在此赏景。”
小内监跪在地上,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样,并没有开口答应斛律迎欢的吩咐,反而翻着眼皮不断往穆红裳身上瞟啊瞟。
斛律迎欢一瞧那小内监的做派,立刻沉下了脸:“你聋了不成?怎地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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