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幽幽地瞧着他,瞧到他声音越来越才淡淡道:“如果是冲我来的,那么根本冲不到我面前。”
太子瞅着他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是冲着孤,所以你让他冲到了面前?”
燕绥看定他,好像没感觉到这句话里暗藏着的险恶,竟然冲他绽开一个微笑,“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这里是我的院子,刺客冲我来,那么我的护卫,不会让他有机会冲到我面前来。”
中文脸上绽开骄傲的微笑,有意无意挺了挺胸。
这辈子终于在殿下口中听见了一句嘉许!
而一边的亲卫首领和旗手卫副统领脸色大变,顿时什么话也不敢再说,躬身垂头退后。
太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站起身还想说什么,燕绥望着看似喧闹一片的庭院,若有所思地道:“不过太子殿下的护卫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那两人刚刚松口气,就听见那个鬼见愁又道:“比如虽然不能及时发现刺客,但是刺客出现之后,倒出现得非常及时,连锣鼓都有,就好像提前知道会有刺客准备好了一样。”
最后一句话令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太子干笑道:多谢三弟夸奖,说来惭愧,孤自住进来,没少有些心怀叵测的人行刺骚扰,自然要准备充足一些。”
燕绥并不答他这句话,只道:“太子,我是来接旨的。”
他的眼光飘过来,太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好示意他跟自己走,燕绥却又道:“接旨是我的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又受了惊吓,怎么好意思让殿下亲自带路?”
太子的背僵了僵。
那两个将领又对视一眼。
当然要太子亲自带路,不然还有谁能勉强压着你呢?
“孤不是要亲自带路”太子叹息回头,“只是确实被那刺客武功惊着,在老三你身边,安心一些。”
燕绥望定他,太子眼光飘来飘去。
燕绥不再说话,跟着太子向前走,却对跟来的中文日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带着人离开。
中文脸色很为难,轻声道:“殿下,在太子的地盘,您不能把人都赶走”
燕绥脸也不转一下:“要你们何用?仪仗吗?”
习惯了主子毒舌的中文脸色不变:“便是仪仗,也能挡一挡的。”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太子书房,传旨太监已经在香案前等候,那中年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尖声道:“宜王殿下,陛下有旨,需您亲自打开。”
日语一看那盒子,眉头就一皱。
他掌管宜王府上下所有机关之事,一眼就看出那盒子用了极其复杂的密锁,开起来很费工夫。
这是什么重要旨意,需要这样小心保护?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盒子,不管如何精通机关,因为开解方法琐碎复杂,寻常人打不开,精通机关的殿下,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搞这么复杂的接旨过程,是为了什么?
时间回到飞流峰酒酣耳热的那一刻。
汉子们敬完酒之后,文臻又亲自给坛主以上各位高层敬酒,她下手有分寸,态度又和煦,道歉的话也很诚恳,高层们也就一笑而过,毕竟上天梯的规矩,就是一切事天梯了,下了天梯还是兄弟。
飞流峰半山推杯换盏,呼卢喝雉。
山门开的那条缝隙,忽然闪过一条黑影,黑影身形细长柔曼,背后的刀剑如身形一般细长,刀鞘已去,锋刃月下寒光一闪。
随即又一条黑影,又一条无数黑衣rn水轻烟一般自缝隙掠过,背后刀剑的寒芒连绵如冰河,压下这一天淡泊的月色。
山门口明哨暗哨足有五处,没有一处被惊动。
那些黑衣人掠过岗哨,其中一人肩头一动手一翻,长剑嗤一声刺入岗哨内,隐约有刀锋人肉声响,却没有惨呼。
又一闪,剑锋抽出,血染半截,黑衣人也不擦,拎剑掠过,一路滴下浓稠的鲜红。
另一人掠过一片草丛时,反手拔刀,一刀劈下,咔嚓一声未绝,他身影已经飚过。
片刻后,草丛里骨碌碌滚出一颗头颅来。
半山上,君莫晓脚踩着凳子,和那个先前在上天梯时候结下了深厚仇恨的打脸帝拼酒,那打脸帝已经喝多了,一边咕嘟嘟灌,一边斜着眼睛要来揽君莫晓胳膊:“我说顾大嫂,呃,今儿个,你可把我的棺材本都赢走了呃,既然顾大哥是假的顾大嫂自然也是假的咱们也算呃也算孽缘了要不要凑一对啊”
君莫晓一巴掌把他的脸按在了酒坛子里,砰一下重重一声。
“和你的酒坛子一对吧!”
这一下按得不轻,砰一下坛子碎了,那家伙哎哟一声,还没来得及骂,头一歪已经醉昏过去。
君莫晓抬手看着自己的手,眼珠对成了斗鸡眼,吃吃道:“哎,今儿个,这力气,怎么有点收不住”
黑衣人影背后的刀光在山道上旋成了一道冰风,携着血气和杀戮。
满山阔叶在夜色中一片近黑的浓绿,再被黏腻的血染得斑驳,今夜月色朦胧,道路如铺银霜,渐渐霜色落满桃花,再被泥泞的靴子践踏。
一路上山明哨七,暗哨十一,巡逻哨六,都在这股冰风掠过时,被收割了性命。
有一处暗哨和一处巡逻哨没有倒下,暗哨那人在一处树上发现了不对劲,是因为那个没倒的巡逻哨按既定路线巡逻时,被一柄细剑砍下了头颅,头颅正滚到树下,死不瞑目的双眼瞪着他,树上的暗哨激灵灵打个寒战,把想要出口的惊呼掩住,死死咬牙看着那一群黑烟般的杀手从树下一阵风过,直到最后一人的背影转过山道,才小心翼翼爬下树,伸手入怀,准备放出示警烟花。
然后他便听见身后“咻”地一声短促如一声寒冷的叹息。
然后他回头,便看见身后的夜雾忽然出现一个黑洞,洞里飚出一根高速旋转的冷黑色的箭头,下一瞬那箭头就出现在他的后背,扎入心脏的声音依旧短促而冷。
噗一声血花四溅,也像那始终未来得及放出的烟花。
易人离和厉笑,现在有点时间,就会黏在一起。
不过大多时候是厉笑一个人的时候,易人离黏过去。
今天也是这样,厉笑独自站在崖边发呆,易人离拎着两壶酒,踢踢踏踏走过来。
厉笑接过易人离递过来的酒,只喝了一口,便皱眉道:“这酒味太冲。院子里有三娘酿的酒,怎么不喝那个?”
众人为了避免露馅,在山上都称呼文臻三娘。
易人离笑道:“那酒酿得少,金贵,平日里那位还守着不许人喝。不过今晚他不在,我给你偷出来一壶,就知道你喝不下这山野粗酒。”说着将另一壶一看就比较精致的酒递给厉笑。
厉笑接过,给他先倒了一杯,道:“既然难得,便喝这个罢。”
易人离却摇摇头,喝自己那壶酒,道:“我和你不同。我倒是喝惯了这种味儿。”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今儿个这酒虽然入口冲,但是回味有种极淡的甜味儿。”
厉笑一笑,本想也仔细尝尝那极淡的甜味儿,却见易人离忽然头一歪,倒在她怀中,瞬间鼾声大作。
厉笑一呆,再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醉了,探头一看,那壶酒已经空了,摇头笑笑,嘀咕道:“喝这么急做甚,难道是想”
她忽然停住,随即脸颊微微烧起来,一抹酡红晕在眼角,倒似也醉三分。
她低头,看了看易人离,轻轻推了推他。
易人离咕咚一声,似乎嫌弃睡得不舒服,在她大腿上转了个身,双手抱住她的一侧手臂。
厉笑脸更红了,将手抬起,她此时只要轻轻一推,易人离也便滚下去了。
但不知为何,她的手抬起了好半天,也没推下去,最后还缓缓放下来,指尖轻轻将易人离遮住眼的一缕乱发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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