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心下稀奇,隐身荫影下细闻鼓动筝鸣,其节铿锵,其声宏亮,此乐当非东境之音,亦不似皇境南国之乐,她不知不觉间悄悄绕步至廊下,轻启窗格,仅凭一条缝隙向内观望。
依稀可见堂上舞影翻涌,杯盏交错,堂中一面大鼓,击鼓而歌者正是北溟那位少公子,或者说是少公主昔桐。再转目主位上,那位太子殿下正半倚凭几,竖膝懒坐,左手支额,右指扣膝,轻和了鼓节,一派怡然陶醉之态。席案旁依旧有澹台羽麟陪坐在侧,也正痴目凝望,似乎为那堂上之舞早已醉得神魂颠倒。
蔚璃偷看堂上情形,心下不觉五味杂陈。却原来是各有所好,各适其欢。他自有他的一片歌舞升平,佳人燕燕又哪有余力闲情顾及她的境况曲折,前路茫茫?想想这些年分别两地早已该是各自修行,各成一隅,谁人又顾得了谁人悲喜!
她竟还奢望此地有良师,此君为挚友,此君有一诺……真真痴心妄念!
从来月无长久圆,花无长久红,一期一灭,一岁一枯,她却偏要求甚么一世一心,恒久不变……当真可笑!
蔚璃苦笑一声,独自黯然。转身归去,正是残云闭月,一地漆黑。
堂上鼓乐暂歇,舞影散去,昔桐重又捧酒奉至凌霄君案前,巧笑嫣然,“殿下以为小臣所击之鼓乐如何?可比得过殿下宫中乐师?”
凌霄君接了他的酒,掷手一边,指他陪坐下首,轻笑言说,“我宫中乐师鲜有精通鼓乐之人。今日闻此铿锵之音倒是心胸豁然,精神为之一振,恰如苦雨初霁,春雷乍响。实实地有劳桐公子了。”
得此盛赞的昔桐喜得眉眼绽放,半伏朱案靠近凌霄君又道,“可否讨殿下赏赐?”
一旁羽麟看不下去,冷眼觑来,冷声哼道,“要何赏赐?不过是喧哗之音,已然吵得我头痛欲裂,你却还有脸讨赏?”
昔桐不服,亦哼回去,“鼓乃雅乐,王者之音!自然不是尔等庶民可以赏鉴消受!”此一言可真是惹恼了羽麟,这位从来都自视可与封王比肩的富家少主顿时怒目圆睁,“你且再说一回,谁人庶民?谁人赏不得雅乐?”
凌霄君不禁失笑,“尔非庶民,莫非公卿?桐公子又不曾问你讨赏,你何来小器?”
澹台羽麟未想玉恒还替旁人说话,愈发恼意无边,正待怎样,门外元鲤提剑走来,向上报说,“回殿下,方才越长公主来过,门外站了片时,又……又走了。”
“走了?走了是何意?”羽麟恼意又添一重,“阿璃为何过门而不入?她深夜来访必有要事……”又想方才室内鼓乐喧天,舞影漫窗,心下便有七分了然,回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玉恒,“都是你做的好事!若是无心何不放她远走!何故哄着她还要惹她心灰意冷!”说完离席要去。
玉恒不恼不急,只淡漠问一声,“深更半夜,你又去哪里?”
“回去睡觉!”羽麟忿忿,头也不回,“吾又非公卿,闻不得君之雅乐!”
玉恒忍俊不禁,呵嘱一句,“你若去寻她切记谨言慎行,莫在此时坏了好事。”
羽麟恨得咬牙,这玉家人是生了火眼金睛还是会读心探魂,偏一思一行全都被他看破,当真可恼!只暗自嘀咕一声,“好事也是我的好事,与君无关!”便径自出门去,直奔长街。
深夜长街已分外冷清。自越王婚典之后,四方宾客陆续离去,城中渐渐少了歌舞弦乐、纵酒长啸之喧,余下的不过是平民百姓寻常度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间夜幕深沉,商铺闭店,高宅大院也只见寥寥几处灯火,蔚璃信步而行,一时竟不知去往何处。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响,不用回身也知是澹台羽麟追来,不免又是一声叹息,“羽麟!”她遥遥唤他,止了他脚步,“就到这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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