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彭泽,迎接他们三人的,那真是好大的阵仗——陆氏的半数弟子都等在山脚下,个个执剑。
沈芣苡不知为何,立马缩到陆归时后面,小声道:“陆归时,你们家吃人吗?”陆归时觉得沈芣苡应该不会害怕才是,之前那些死尸她也不曾这样。难道献祭邪祟对她的影响这么大?
看到沈芣苡捏着陆归时长衫的衣角,林子言迅速移步到沈芣苡侧身前,挡住她——他从没见过沈芣苡会这般胆小害怕。
正好,陆闵也带着几个弟子踏着台阶而下,气势汹汹。按理说,陆闵这时应该还在宴礼上。但沈芣苡转念一想,应该是陆夫人和陆即墨的缘故吧。
陆闵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然后站定,向着陆归时,命令般道:“陆归时,过来。”
陆归时?父亲鲜少这样喊他——至少年少时并不是这样。陆归时没动,倒是林子言又朝前了一步,执剑挡住沈芣苡。
接下来,谁也没有动,僵持着。
“沈芣苡,你似乎不想......”陆闵开口,还未说完,沈芣苡就撒手放开陆归时的衣角。“见你的母亲?”等他说完,沈芣苡拨开林子言,走向前来。
“沈芣......”林子言想去拉着她,但沈芣苡比他快一步。脚步匆匆,沈芣苡走到陆闵面前,陆归时和林子言也在后面跟着。
沈芣苡先弯腰,行礼,道:“信阳尊。”后面那二位亦然。
陆归时盯着自己的父亲,对他而言,父亲好像并不是很熟悉的人。他年少时离开陆苑,鲜少和父亲有过什么交流。和母亲、哥哥的书信往来中也很少提及他。明明是一家四口,但父亲与他们之中像是有一道薄墙。
以他年少时的记忆,凭他的认知,他会认为父亲对于“救命恩人”会很好。但自从父亲归来,对沈芣苡就有些敌意。
“此前的话,还望信阳尊能遵守。”沈芣苡直视陆闵的眼睛,而后者却不分一点的眼神给她。陆闵一抬手,身后的一个弟子就站出来,将沈芣苡押着往台阶走。沈芣苡倒也配合,从陆闵旁边走了。
陆归时欲跟着去,却被一直看着他的陆闵拉住。他说:“去看看你母亲吧。”陆归时停住了脚步。
见陆归时被拦住,林子言追了上去,打掉押着沈芣苡的手。那弟子被吓得不轻,再想去押沈芣苡的时候,又被林子言来了个眼神警告。这下是真的吓坏了,回头看看自家家主,见他没有回头,这才立刻跑到前面带路。
“没事吧?”林子言问。沈芣苡摇摇头,她说:“你什么时候回辛集?”
林子言想了想,道:“李氏的事还没结束呢,似乎还要折腾很久。”
也是,纵使众人已经开始庆功,可李氏留下的祸乱并未平息。李氏余孽还未处决,各家也还未恢复,帝都山更是一片大乱。“你不觉得李氏祸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吗?”
沈芣苡细细想,确实啊,照她一觉睡了三月来看那还真是更快了。“李氏还真是难以捉摸。”沈芣苡也道。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往生珠是怎么一回事?”“我,我姑姑又是怎么一回事?”“李氏还有阴谋吗?”林子言一口气说了很多,但他们俩谁也不清楚。
沈芣苡点点头,抬起头,又缓缓低下,平视前方,她说:“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慢慢来吧。”
林子言点头。沈芣苡又道:“三年时间,够你做很多事情了。小言子,我很期待那时候的你。”“林督君。”
沈芣苡笑起来真好看,林子言也跟着笑起来。
“到时,定要你刮目相看。”
沿着蜿蜿蜒蜒的林中路走了许久,那弟子带着两人到了一小潭清泉旁。这个地方,三面丛林掩映,还真是难以被找到。
寒渊?就这一小潭水?可这,要怎么困住沈芣苡?沈芣苡蹲下来,弯腰将手轻轻放入水中,还真是凉。比那小溪凉多了。那弟子站着一边什么也不敢说。沈芣苡就直接盘腿坐下来,静静看着水面。林子言倒是没坐下,站在身后看着她。
不多时,陆闵也来到了。他什么也没说,随手一挥,那不被人注意到的石头一面就露出原本模样。石门往里看,原来是个洞窟。
“沈小姐,请。”陆闵这一声沈小姐说得咬牙切齿,还真是让她一声汗毛竖起。
沈芣苡起身就往里面走,她不敢回头。林子言亦不敢开口。
直到石门关上,沈芣苡也没有回头。
石门外,林子言站了许久,陆闵也站了许久。
“信阳尊为何不直接放过沈不离?”终于,林子言转身向陆闵开口。陆闵很快回答道:“你相信因果吗?”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林子言表示听不懂,他便不再说话了。又站了一会,林子言也没有等来陆归时,他便向陆闵告辞,当即就离开了彭泽。
随后,陆闵也离开了。
而沈芣苡呢?
寒渊,名副其实,真是冷。进入洞中就是冰冷的泉水,淌过泉水,终于在尽头紧挨着石壁出看到了没有被水浸过的石桌和石床。洞里着实有些暗,但隐约中看到了两个烛台,沈芣苡将其点燃,洞里果然明亮不少。
石床上竟还放了两本古籍,沈芣苡坐下便顺手翻来来看,一本记载奇珍异兽,另一本则是些民间传说。放下书,自然一躺,沈芣苡很快就适应了。
躺在石床上,思绪混乱。但她想,陆归时,会来看她的吧?他最好一定要来。
看着林子言护着沈芣苡走远,陆归时也离开了。走到陆氏祠堂,那里已经摆好了母亲的灵位。
陆归时当即跪下。实在是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受。记忆里的母亲,是最温柔的,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红过脸。父亲和母亲也没有吵过闹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又很远。父亲对什么事情都没有极大的热情,终日冷着脸,性情凉薄。
那日他看见父亲抱着母亲的模样,整个人在颤抖,像是蓄积了一生的力量却没有可以发泄的地方。
“母亲。”
陆归时嘴唇微张,却只能说出母亲二字。他甚至没有一滴眼泪,他只是难过,却没有那般痛不欲生。原来,他也是性情凉薄之人吗?
可,他也是有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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