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知其所以来,也不知其所以去,仿佛失去很多天,也不影响生命的连贯性。
时间到了十二月,天冷,吴兴连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也不肯敷衍了,终日在家躺着。
洗衣、做饭、上班,尽管不满,对于秀敏来说已经习惯。尤其使她不能忍受的是厂里人的风言风语。
“唉,嫂,老板天天问我,吴老二怎么不去上班,又说他干活没有以前卖力了。我能说什么?只能随便答应着说他生病了。同事们还风言风语,一会儿问我是不是生这病,一会儿又说该吃什么药。我在厂里辛辛苦苦干一天,回家后累得半死,还得洗衣做饭,叫他吃饭他也不吃。屋里一大股酒味儿,院子里的人都用那种眼神看我们。”
“我怕他喝酒太多,把钱藏了起来。你猜他说什么,说我臭婊子,说我没良心,说我一点酒都不舍得给他喝,说我想让她早点死。”
“唉,嫂啊,有时候我真想一走了之,不管他死活。可我又担心,我走之后,想见孩子就难了。三叔他们肯定不会让我见兰兰和垚垚。”
木沙听她一口一个嫂子,有些不习惯。可又不忍心打断她,现在听她这样说,安慰道:“明理人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他们有什么理由拦着你看孩子。”
话到这里,木沙想到,若秀敏真走了,孩子多半会落到他们头上,关三叔他们什么事。自己倒是高兴让秀敏看孩子,可她养得起吗?两个孩子已经叫她抓狂,不时陷入疯狂,若再添两个,还是有隔膜的两个,没准儿真得提刀杀人了。
想到这里,木沙无话可说了。秀敏不见得聪明,但论忍耐和能干,是她远远不及的。
她拿了账本来找木沙,让她帮着算一算,好去厂里结账。
“吴老二这样,厂里也不稳定,两个孩子又让我妈看着。我大哥家起房子,他们二老忙自己都忙不过来,孩子交给他们我也不放心。我们还是先回去好了。等过开年他好一点我们再来,到时候找个好厂子,好好干一年,有多少算多少,不行再借点,先把房子盖起来。”
木沙看过账本,算了算,跟她算的一样。趁着厂里加班,就要去结账。
小沙木又哭又闹,死活要跟去。
“那就带她去好了。没事的。”
秀敏不知,为了替她要账,木沙可能跟他们老板娘结了梁子。不好意思再去。可再大的难题似乎都难不过打消小沙木的倔劲儿,而况秀敏他们既然还能回去上班,或许事情真的时过境迁了。木沙也就腼起脸皮,准备面对。
“可你带得了吗?”小个子,大车子,估计踮脚都未必够得到地面。
“没事,上来吧。我保证不会摔着你们。”
木沙抱着小沙木坐了上去,重心一变,车子一歪,秀敏急急伸脚平衡,果然得用脚尖。矮个子的尴尬彼此心照不宣。
秀敏扭动车把,三人进入夜色,向着村外山下的工厂行去。
由于躲避环保局,厂里什么时候开工全靠老板电话。常常白天休息,晚上加班。
木沙见着了老板娘。
这次,她倒爽快,很快地拿出厂里的账本,叫秀敏核对。
小沙木对厂门口的一个机器感兴趣,非要去看。木沙嫌她捣乱,又怕她被厂里的大狗咬了,只得死死抱着她。
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木沙没想到要耽误这么久,对自己造成的麻烦深感愧疚,又担心为此再和老板娘吵起架来。
老板娘反而大度,脸上带着讪笑,对木沙说道:“你家这娃娃脾气这么大呀,带她一定很辛苦吧。她要玩就让她去玩。哭这么大声,别把环保局的人给我招来。”
错在自身,木沙不能分辩什么,只得去催秀敏。
“我算了三回了,每次都不一样。计算机也不好使,你帮我算算。”秀敏说着,递过计算机和账本。
“对对,让她算好了。她不是大学生吗?”老板娘在旁边接口。
大学生一词木沙不是第一次听说。她不知道这个信息是怎么传播出去的,但她知道,自己对此事也非守口如瓶。
现在,木沙也顾不得她话里是赞许还是讥讽,把小沙木交给秀敏,接过计算机,算了起来。
木沙没用过这么难用的计算机,没有语音也就罢了,稍微点快一点儿,数字就反应不出来。
“是吧,这个计算机好像坏了。”
秀敏凑过来说。她是个爱说话的人,扭头和老板娘开玩笑:“老板娘,计算机坏了,你不换一个,不怕算错账啊?”
“哎呀,这点小毛病慢慢算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账目。你也知道,最近环保查得紧,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能省一点是一点啰。”
她们说话的当儿,木沙耐住性子慢慢计算,终于得出了结果。
“对的,跟家里算的一样。”
“还是上过学的厉害。一样就好。你们等一会儿,我去拿钱。”
回来,吴前问秀敏:“你们两个,两个月有一万五吧?”
“哪有一万五?一万一都不到。吴兴这个月连十天班都没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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