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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生,一梦死1

宫长诀醒来,只见烟青色的帘帐,她坐起身来,抬手撩起帘帐。

屋中只有一个黑衣女子在点蜡烛,看见她醒来,道,

“宫小姐,你终于醒了。”

宫长诀凝眸,打量着四周,道,

“你是谁?这是哪儿?”

黑衣女子拿着烛台走过来,

“这是暗阁。”

宫长诀疑惑道,

“暗阁?”

黑衣女子道,

“你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害你,”

女子虽一身黑衣,却眉目美艳。

“是我们阁主带你来的,你只需要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

宫长诀道,

“你们阁主是谁?”

女子淡淡道,

“宫小姐若是好奇,大可自己去看看。”

女子燃起其他烛台。

宫长诀站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

女子似乎是知道宫长诀在想什么,道,

“衣服是我帮你换的。”

宫长诀点头道,

“敢问姑娘名讳?”

女子道,

“夜莺。”

宫长诀道,

“夜莺姑娘,多谢。”

夜莺不置可否。

宫长诀推开门,夜风习习,落入庭院中,月光轻柔,幽冷清慢。

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宫长诀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任玄机腰挂一个大葫芦,拿着一把蒲扇在扇,袍子宽松,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来。

宫长诀诧异,

“是你?”

任玄机坐在石桌旁边,

“正是老夫。”

宫长诀道,

“前辈不说书了,竟还是一方势力的阁主。”

任玄机大笑,

“不过是混口饭吃,何必拘束于一事,这么多年,老夫做过的可多了,甚至还帮寺庙做过法事,敲了半个月的木鱼。”

宫长诀道,

“前辈能隐于市,实属令人佩服。”

“可是前辈将我带来这暗阁所在之处?”

任玄机摇摇头,

“老夫可跟这暗阁没有半点关系,是那个姓楚的小子把你带回来的。”

宫长诀沉默。

任玄机唤夜莺拿出纸笔,放在院中石桌上,

“你此般冒险,可曾做过万全的打算?”

宫长诀缓缓道,

“我敢冒这个险,自然做过些准备。之前在山涧发现一个山洞,又在崖边悬了绳子,就算绳子断了,下面也有河,正逢夏日,水涨得极高,低处没过腰,高处到肩膀,更何况,我是在半山腰落下的,终归受不了什么伤。”

任玄机却笑笑,

“受不了什么伤却是假的,都是从崖上摔下来,你不过怒急攻心,一时晕倒,那小子却伤得厉害,满身是血地抱着你回来。”

宫长诀抬眸,下意识急问道,

“他可还好?”

任玄机拿着蒲扇晃着,

“好不好就得问他了。”

任玄机将纸笔推到宫长诀面前,

“你怕是短时间内不打算回家的,想写什么便写,我替你送到宫家和左家去。报个平安也好。”

宫长诀看着纸笔,终究还是坐下来,提笔落字,又将写好的信折好,

“麻烦前辈了。”

任玄机笑,

“不麻烦。”

“不过,你欠了老夫一个人情,是不是该还些什么。”

宫长诀道,

“前辈只怕是看不上俗物。”

任玄机笑,

“俗物有俗物的好,但你这丫头也算是聪明,知道老夫不要俗物。”

“老夫问你一个问题,就算你还了这人情了。

“你可是真的放下那小子了?”

夜凉如水,宫长诀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纸笔,缓缓道,

“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

“我从十三岁开始,把他捧在心尖上。”

“我从前常常爬上定王府外院的墙偷看他练剑,知他剑术过人,给他编过一条剑穗,我手笨,一条剑穗拆拆改改做了一个月,可是我却没有勇气送给他,我听闻东岳的公主日日缠着他,我提着剑就去寻那公主,东岳的公主被我打得没了心力,再懒得缠着他,我费尽心机地喜欢他数年,可那数年里,于他而言我从来都是陌生人,他或许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大抵那条剑穗,命里就没有与他久伴的机会。”

宫长诀抬眸,一双眸清丽却沉寂,

“我不知道,为何前世他会心慕于我,更不明白这一世,他为什么与前世一般,肯为了我豁出一切。”

“但现在我已经不敢再想,他像一个负担,压在我的心上,我从决定不再喜欢他的那日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再与他有任何牵绊。”

“我喜欢的人,他早已在一个极长的梦里湮灭了,他在我的梦里,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岁,而我满身疮痍,他陪我从万丈深渊上一跃而下。”

宫长诀忽然苦笑,道,

“我怕死了他陪我一起死。从那一刻开始,我不再喜欢他,这辈子也不会再喜欢他。”

她面色无奈,比之月光更凄清。

任玄机笑道,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倒怪沉的。”

“从前劝你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却没想到,你直接便将这因给生生地斩断。”

月色朦胧,宫长诀面色明灭不清。

“你可想知道,为何他会两世都将你放在心上?”

宫长诀抬眸看任玄机,顷刻又自嘲地笑笑道,

“何必呢,终归是没有将来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又有何必要再知道。”

任玄机道,

“看过牡丹亭吗?”

宫长诀道,

“看过。”

任玄机笑,

“杜丽娘因为一棵树,梦生梦死,我也送你一棵。”

宫长诀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却不再问。

宫长诀忽然道,

“前辈是不是能看见我的前世。”

任玄机摇摇头,

“能倒是能,只是要算,不然怎能窥破天机。”

宫长诀道,

“我想请前辈帮我寻一个人。”

任玄机道,

“什么人?”

宫长诀看着眼前纸笔,神思恍然。

前世她名声俱毁,日日以泪洗面,忽然有一日,从院外扔进来一个纸团,正好砸在她身上。

她只以为是谁乱扔,打开来,却是一诗联,

青林口,白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坐南朝北打东西。

后跟了一句愿有缘人能解下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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