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月光路过的另一侧,尼克猛地睁开双眼,狐疑地扫了一眼这间小舱室的墙壁。
他的手指间夹着一片绿色嫩叶,晶莹的光泽被室内的黑暗吞没,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一个星期了,看起来还会有另一个星期。
其他人都以为他依然沉浸在错失庆生机会的遗憾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
好吧,他确实也在遗憾自己错过了她十八岁这个重要的生日,但他更是在烦躁自己竟然说了谎——至少一个。
尼克喜欢一切真实的东西,谎言明显与真实格格不入。
他倒不是在检讨自己说谎这件事,也没有过多地在意谎言的内容——希望没有——他只是有点尴尬。
就好像你从小就告诉妈妈自己不爱吃青椒,结果在她不厌其烦地花费了十多年不让它出现在你面前之后,突然在某一天被她撞见你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青椒。
一句微不足道的话突然变成了谎言,但是让你难堪的不是谎言本身,而是那位受伤的妈妈,和让她受伤这件事——或许在她看来自己没有受伤,但是你觉得她会受伤。
尼克现在就有同样的难堪,而他拒绝透露对他来说那位“妈妈”是谁。
轻轻地把那片嫩叶盖在左眼上,尼克重新躺回了舱室里的小床上,与此同时,一个肉眼可见的旋转气流将他包围,准备好为他提供一个凉爽且安静的长眠。
正在一扇玻璃窗外欣赏小丑表演的月光回头看了看,好像看到了一缕渗透飘散的清风,飞向了更东的东方。
犹豫片刻,月光忍痛割爱,追上那缕清风,一同前往了更东的东方,那个古老神秘的国家。
古老神秘的国家有一座热闹的都城,满城的灯光和人声迫得月光无处可躲,最终逃窜到了一个墙角栽种了一棵桃树的小院子,目送那个念叨着“言语品者,所以戒口,发说谈论,当用道理”的光头大汉走进小屋。
八卦新闻的妙处不仅仅在于听和说,也在于总有人知晓一些旁人无从得知的内幕,进而可以倨傲地听着其他人的纷纭众说,不屑地抛出一两句新鲜的炸弹,引来万众瞩目,成为红透全城人唇间的权威。
楚霸王自然不会去披露什么内幕,他只是按照年年的建议,出门扔了几句炸弹,但这满足感依然真实生动,相信他今晚会有一个香甜的美梦。
月光洒落小院,又轻轻拂过桃枝,飘到了此时城中唯一拥有些许静默的地方。
少女正安静地走进宫墙。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但是她看起来只有一个人。
宫墙很高,庭院很深,那是月光探不进去的一片焕彩生辉。
它和那道清风一同卷起她的发丝,在几片绿叶上留下轻盈的舞步,欣慰地看到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但也只能送到这里了,宫门上狰狞的兽首门环咬掉了月光的尾巴,清风被利齿惊散,换来少女的回眸,眼神里有如同月光一般的担忧。
月光绕着宫墙打转,最终无奈地挫败在高大宫墙投下的阴影手里,黯淡地流连在人声鼎沸的街上,被各色灯笼用刺眼的烛光嘲笑。
它突然听到了一声咒骂,夹杂在其中的名字让它觉得熟悉。
这个名字,它在泉水里、清风间、桃枝上和宫门前都听到过。
而那位大声咒骂的人似乎是一桩当街凶杀案的受害者,此时正冲着另一位受害者宣泄着无力的愤怒。
如果此时的明月是彼时的明月,那它一定会觉得这两个人很眼熟,都是它曾经在秦岭大山深处见过的面孔。
其中一人,红色的长袍像极了他曾经放过的那把大火,也很像他最后惨烈的死亡。
另一人,曾经在极度恐惧中在林间徘徊数日,拙劣地靠着山风找到了出路,一头撞进了嘈杂的寻宝者队伍。
如果此时的明月真的是彼时的明月,那么这间屋子里会让它觉得眼熟到惊心动魄的东西还有一样:
一片粉红色的心形花瓣。
注1:狄厄尼索斯(Dionysus),名字出自希腊神话中的酒神。酒神也是个有点疯癫喜欢狂欢的家伙,所以亚历山大才叫他“酒囊饭袋”和“愚蠢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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