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二十三年秋,王廊大人在第三次向陛下上疏“兴女学,开科考”未果后,拖着年迈的身躯于上京途中,病殁。当时谁也没有料到,这位曾令朝野上下哗然一片的翰林大学士,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传奇的一生。
王廊大人孑然一身,前半生无家室,后半生无亲眷。虽已解印归田,但陛下仍感念他当初在朝堂上的功劳,特允礼部出面为其厚葬。并采纳翰林院谏言,追赠谥号“文端。”
我默默地跟从相爷前去礼部吊唁,远远望着摆在灵堂里的漆黑的棺材,发了好大一会儿呆。
我们两手空空地来到人间,后来终是又都两手空空地离去。史书上寥寥几笔,便是一个饶一生。而我,俯仰有愧。
自礼部出来,趁着四下没人瞧见,相爷迅速握了下我的手,边朝前走去,边善解人意地道:“想哭就哭吧。”
我低头瞧着自己前进的脚尖,一时羞于承认。如今已过十八岁,怎可还像前几年那样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呢?
于是悄悄地揉了下发酸的眼眶,朝他声嘟囔道:“相爷瞎什么呢?人就是被风迷了眼睛。”
罢,连自己都觉得欲盖弥彰。
前面,相爷双手负后,停了下来。
他朝来人拱了拱手,寒暄道:“董大人,阮大人。”
我没有再跟上前去,只是隔着不远的距离也随着相爷拱了拱手。
这两年,我眼见着董公子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可谓是一步一步地实现着自己的人生理想。如今他已然官至礼部尚书,穿紫袍,佩金鱼袋,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我才方觉,那年阿爹与静会方丈所“欢喜镇留不住他”这话的深意。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他的地在长安,不在欢喜镇。他的贤内也注定是公主这样得独厚的女子,而不是胸无大志的李四喜。
我打眼扫了下他身后的筑,发现大半年没见,这子竟然长高了许多。跟同龄的男子站在一起倒也排得上挺拔。不过如今随着他家公子步步高升,他也咸遂濡泽,跟着成了心腹红人,看人也越发的抬高了鼻孔。
那时我见缝插针地围着他家公子打转,虽他时不时对我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但相较于董大娘,我觉得他还算友好,可以当半个朋友。可是打从来了长安,他每见我一次,鼻孔都要扬高一次,现在是越扬越高,都快要扬到上去了。
我时常暗自寻思着是不是哪里曾得罪了他。
与他们一同前来吊唁的刑部尚书阮时桥阮大人,向来八面玲珑,凡事喜欢讲究个面面俱到。
相爷终于同他们寒暄完,我们将要各走各路,各回各家的时候,他照旧迎面浅笑着朝我拱了拱手,极为有礼地唤了声:“陶公子。”
认识他这一年来,我再一次受之有愧,陪着笑脸,更加放低了姿态,也照旧拱了拱手,依礼道:“见过阮大人。”
与此同时,董大人带着他家筑目不斜视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听见筑的鼻孔里影哼哼”的声音。
我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挺直腰杆,继续跟在相爷身后,在心里偷摸安慰自己:没关系,不要与猪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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