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着外府马车一律不准入宫的宫训,宁静之早早的在宫门前下了马车。他一路向南面走去,高高围起的深墙一堵一堵在眼前划过,路上也时不时的碰到三两个宫女含羞向他打着招呼,他只是嘴角挂着没有半点架子的笑意,轻快平健的步伐没有一丝犹豫。
按照往年的惯例,他应该先去御书房给父皇请安,然后再去安桦宫见皇祖母。
虽然这两个地方一南一北,但是这是免不了的礼仪。
走着走着,竟也不知不觉的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如往常一样,两个黄金侍卫一左一右的站在那,如磐石的身姿让人望而生畏。
他还未说话,这时赵喜从里面打开了门,迎着笑道:“六皇子来了,皇上等你许久了……”
宁静之微怔,赵喜的话虽然很平常,但也实在太不寻常。以他那位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哪一次不是走个过场就被打发走了,怎么今日好像特意在等自己呢?
不过他来不及细想,赵喜已经弯着腰请他进去。
怕什么,又不是龙潭虎穴,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几个大步踏入,随着咯吱一声,赵喜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御书房里的窗台四面方的开着,倒也不觉得昏暗。
“来了就进来,杵在门口像什么话。”似洪钟明亮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
“是……”宁静之一面应着一面往里走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待到近前,这一抬头时才发现,原来除了父皇还有一个人。
“五皇兄也在,”他的视线落在下座紫衣男子身上,不温不和的打了声招呼。
宁闻择看到他原是没什么表情,直到皇上开口,“坐吧。”
他选了宁闻择的对面坐下,虽然脸上很平静,可是不知为何心中越发不安。
御书房赐座,从他记事起就没这等待遇。
“朕听说,允清王府昨日进了刺客?”
他一坐下,父皇的声音就从头顶上传来。
“回父皇,儿臣也听说了……”宁闻择快速接下话头。
皇上闷了半声,手上的毛笔却不见停顿,在那张宣纸上尽情舞动。半晌,也分不清是在问谁,“老三可有伤着?”
不咸不淡的声音实在听不出来关心之意。
“这个,儿臣说不好,只是听了一些传言,三皇兄好像伤的不清……”宁闻择的视线突然转移到宁静之身上,“不过儿臣想,六皇弟应该更清楚些。”
想来自己去过允清王府的事已经被宁闻择知晓,宁静之只好说道:“回父皇,三哥安然无恙,至于允清王府有没有进刺客,儿臣不清楚。想来……应该是那些要害三哥的人最为清楚了!”宁静之不是傻子,相反他还很聪明,只不过是向来不喜那些争斗罢了。可如果涉及到他的三哥,一切就要另当别论。
这般含沙射影的话宁闻择又怎会听不懂,他眯起双目,嘴角无边的笑意掩饰了眼中的阴茫,“既然三皇兄无恙,父皇自然也就能无忧了。”
随后只听见上方叹出一口气,“这幅书法朕练了许久,终究是一字之差啊!”皇上随手把毛笔一丢,瘫坐在龙椅上,似在叹息因为一个笔画的勾勒错误而错失掉一幅好的书法。
宁闻择低头不语,宁静之襟危正坐。
御书房陷入无边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站起来朝宁静之招手,“老六,你上来看看,朕写的如何?”
宁静之仲愣,起身缓缓走了过去。他低头,满目玲琅的字入眼,却也在刹那间失色。
皇上未曾注意到他的脸色,只自顾自道:“朕记得,七年前老三的一首木兰辞惹来太上皇称赞,那日大殿之上群臣热议,比比皆是赞叹之语,朕立于人群之中,那时候就在想,这首木兰辞朕也一定会写出来。”那时候他尚为太子,却被自己的儿子抢尽风头,总觉得自己的地位朝不保夕,时刻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离这万人之上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谁会甘愿任它擦身而过?
“六皇弟看了这么久,莫非是觉得父皇的书法还不及三皇兄吗?”宁闻择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宁静之置若罔闻。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那张密密麻麻的宣纸上,仿若又回到七年前朝堂上的那一幕,那一年,他仅十一岁。而他的三哥,也才十年华。那时那景,那时光那身影,还有这首惊艳了世人的木兰辞,无一不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宁静之知道,在天子面前,帝王之尊永远大过父子之情,所以在此刻,他绝不能说半点三哥的好话。否则,就是害了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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