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是从外地嫁到我们村的,在村里也没有兄弟姐妹,刚好和我妈投缘,两人就以姐妹看待,所以我从小就喊姨妈,喊妞妞爸爸为姨夫。
姨妈身体一直不太好,一年四季断不了药。妈妈曾跟我说,姨妈的病是生完妞妞后,月子没座好,落下的病根。后来,姨妈又给妞妞生了个弟弟,身体更是大不如前了。
弟弟比妞妞小五岁,长得胖嘟嘟的,就叫成小胖了。生下小胖后,姨夫高兴得不得了,特意花钱请县城的电影院放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我至今都记得,叫做《恐怖夜,是在一个道观里发生的一些可怕的故事。恐怖的画面,惊恐的声音,女人的尖叫,一直残留在我的脑海里。
姨夫是个石匠,手艺精湛,炉火纯青。一块破石头到他手里就成了宝,可以雕出各种花纹,图案,人物造型。他性格温和,老实寡言,也不抽烟,喝酒,打麻将,成天就在院子里打磨他的石头。
我和妞妞经常蹲在旁边看姨夫干活,尽管他一般不让我们太靠近,怕不小心伤到我俩。我对姨夫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不知为何,我从他的眼神里总是能看到满满的慈爱。他曾经送给我一个石头猪,因为我属猪。那石猪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后来因为外地求学,搬家,被我遗失掉了,现在我好想把它找回来。
大山深处,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不管是盖房子,打地基,还是修寺庙,建水池,都要用到石头。姨夫是家传的手艺,活干的好,人也实诚,大家都很尊敬他。可惜在以前那个年代,他这手艺不值钱。没有生意的时候,他不得不搞副业补贴家用。
我们村口有个大水池,那些大青石头,都是姨夫一锤一锤地凿出来的。我曾经见过修水池的场面,村民们先垒起一层石头,再压一层夯土。四个精壮的大老爷们,光着膀子,抬起夯,一个号子站在旁边喊着口号:“同志们加把劲啊,嗨嗨呦啊;同志们加把劲啊,嗨嗨呦啊。”大家异口同声,震耳欲聋,一遍又一遍的把土夯实。男儿血汗,震撼至极。
跟夏天才告别,转眼就是冬天。初雪毫无征兆地就在夜晚悄悄降临了。我和妞妞在院子里奔跑着,追逐着,打雪仗,堆雪人,沉浸在雪白的世界中,感受着冬日的快乐。
在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煤火炉。这种火炉紧挨着炕,用砖砌成长方形,中间是火圈,两边可以放杂物,也可以座人,兼具做饭和取暖功能。燃料就是细煤、粘土和水混合而成的煤浆。冬天大家就围坐在火炉边,畅谈人生,怀抱温暖,度过漫漫长夜。
在户外玩雪,经常玩到手冷,我们就时不时地跑回屋里烤火。冰凉的小手遇热后,会非常疼。每当此时,奶奶就会用粗糙的大手包住我俩的小手,使劲地揉搓,慢慢地血液循环开来,就舒服多了。
奶奶喜欢坐在炕沿给我们讲故事,尤其喜欢讲日本鬼子的故事。那年,奶奶刚刚十岁,正在山上放牛,日本人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村口。大家抛下一切,往后山的山洞里藏,但还是有人躲的不及时,被日本人打死了。妞妞惊恐地睁大眼睛,吓得扑倒在奶奶的怀里。
我一直深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因为那个藏身的山洞至今还在。据说山洞非常深,一直从后山,穿过整个村子,再连到村西头深沟的悬崖边。解放后,山洞里曾养过羊,之后,就被封死了。
山洞有好几个出口,其中村子东头的洞口,经过日积月累,风吹雨淋,有些坍塌,封死的洞口开始漏出个小口。我们经常爬在洞口,向里面窥视。其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有人说里面有无价之宝;有人说里面有日本人留下的机关枪。我经常猜想里面有什么东西,对洞里的世界充满了幻想。
每次想起童年的时光,我便不能自已。
我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来,仰望星空。今夜,满天星光,忽闪忽闪,照亮整个夜空。随着视线的调整,夜色慢慢往远处拉开,深邃而神秘。满盈之月,靠在屋檐上,正在休憩。我似乎看到妞妞站在月亮上,轻舞飞扬。
我想起奶奶唱给我们的顺口溜:
“月明月明光光,走在路上碰见牤牤。牤牤问我几岁了?我和羊羔同岁了。一口刀,杀羊羔;两匹马,送嫂嫂。送到嫂嫂圪针窝,红圪针,绿圪针,扎住嫂嫂的脚后跟。嫂嫂嫌疼哩,忍不住流脓哩。脓哪儿了?猫喝了;猫哪儿了?上树了;树哪儿了?河冲了。噼里啪啦都塌了,两个小孩去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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