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我照例去森林公园跑步。
路边的玉兰花已经开了。那一排平时不起眼的玉兰树安静地度过了一个冬天,前几天光秃秃的树枝上刚长出了花骨朵,忽然一夜之间,白色的玉兰花竞相开放,绚烂耀眼,清香四溢。行人都驻足拍照,记录下这无与伦比的美丽。
进入公园南门,我沿着健步跑道逆时针前行。游园的人比以往格外的多,刚刚在重度雾霾中受尽煎熬的人们,都脱下冬装,汇聚到这个都市中央的天然氧吧,度过惬意舒适的时光。
路边的小山坡上几株桃树已经涂上了粉黛的妆容,如少女般羞涩而又春心萌动。河边的一排柳树也换上了新装,万条垂下绿丝绦,在春风中摆动着华丽的舞姿。从河上的小桥跑过去,没多远就是一片杨树林,杨花柳絮侵占京城的日子又快到来了。
再往前跑,到了公园北边,路上的行人开始变少,以健身跑步的人居多,林间时而会走出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这是个跑步盛行的时代,冬日的“光猪跑”都能吸引成百上千的人们,何况在这万物复苏的春天。
我继续往前跑,但是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平日里直接冲到五千米终点的热情,在这春意盎然的日子里,在这风景如画的春天里,渐渐被冲散了。我放慢了脚步。
我第一次偏离了跑道,钻到了路边的树林里,开始漫无目的地溜达。我迷失在春天的温柔乡里时,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像是从那个遥远的小山村的院子里传来的味道。我顺着风的方向找去,惊奇地发现在一条狭长的小河边,长有一排桑树。
这里居然有桑树?
我心里想着,快步跑了过去。果然没错,那黄褐色的树枝上已经长出了嫩叶,闻上去一股熟悉的桑叶味油然而生,就像是走进了妞妞家的院子一样,而姨妈辛苦养蚕的画面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春天,姨妈都会养蚕。
姨妈家有半亩自耕地,全都种上了桑树,每年过了清明节,姨妈就要开始忙活了。
蚕是高贵的物种,在我们当地叫“蚕姑姑”。我不知道姨妈从哪里买来的蚕种,当蚁蚕开始蠕动的时候,忙碌的养蚕季就开始了。起初,蚕姑姑占用的地方很小,家里的簸箕和圆匾就是她们的温床。姨妈把嫩嫩的桑叶剪的细细的洒在簸箕上,那些黝黑的小生命就趴在桑叶上欢快地进食。每当此时,我和妞妞就围在簸箕边上,一边看姨妈忙活,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奇怪生物。我们看蚕姑姑的眼神,就像我们面对这个世界一样,充满了好奇。
蚕姑姑长的很快,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白色。她们长的快,饭量也越来越大。每天早上,姨夫都要到自耕地采桑叶,开始先是采满一个竹篮子,到后来需要一个编织袋,两个编织袋,一直到两个大麻袋。
有一年,桑树长势不好,桑叶难以满足蚕姑姑的需求,姨妈全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后来,姨夫不得不走十多公里山路,去外村找桑叶。他大清早出发,晌午才能回来。这时候,我们通常都吃完了午饭,在大门口的槐树下乘凉。坐在大槐树下,可以望到村子对面的山路,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姨夫的身影出现在山岭上。妞妞看见了,就急速地跑去接姨夫,我也经常跟着去。姨夫头顶烈日,光着膀子,青筋暴露,肩挑两大麻袋桑叶,哼哧,哼哧地往家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过脸颊,滴落在脚下的黄土地上。
蚕姑姑越长越大,家里的簸箕已不够用了。姨妈把三间西屋清理出来,又撒石灰消毒,再在地面铺满编织袋,就做成了蚕室。
每天姨妈喂蚕,捡蚕的时候,我和妞妞就在边上看着蚕姑姑咝咝地吃桑叶。开始,我根本不敢碰蚕姑姑,拿在手上,感觉肉肉的,凉凉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姨妈会耐心地给我们讲蚕姑姑是人类的朋友,讲蚕姑姑的自我奉献精神。慢慢地胆子大了,我和妞妞会把蚕姑姑放在手心,轻轻地抚摸她睡觉。
有一次,我和妞妞单独在蚕室,看到蚕姑姑们都躺在地上不动了,以为他们都死了,吓得赶快去找姨妈。姨妈忙安抚我们说是蚕姑姑在休息,睡醒就好了。到了第二天,蚕姑姑果然又恢复了活力。
蚕姑姑要经过四次脱皮才能上山,在此之前,姨夫会先去砍伐一些松树枝。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身体已经透明的蚕姑姑放在松树枝上,蚕姑姑就开始吐丝了,薄薄的细丝缠绕在自己周围,之后越来越厚,直到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
成熟的蚕蛹可以吃,营养价值很高,可是我从来不敢,也不想尝试,因为蚕姑姑在我心里是神圣的。但是养蚕过程中却有一种美食,想起来都会流口水,就是桑葚子,一种黑紫色的果实,口感甜甜的。每次姨夫摘桑叶回来,我们都能吃个饱,经常是口腔和嘴唇都吃成了紫红色。
每年春秋两季,姨妈都会养蚕,这也是家里的一个主要经济来源。养蚕丰富了我和妞妞的童年生活。又一个春天来临了,不知道姨妈是否又要开始张罗养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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