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菲躺在那里,浅浅的呼吸着,没有任何回音。白英猛然站起来,她忽然觉得无比厌烦。这样的婚姻和家庭,身为妻子和母亲,所谓责任和付出,都让她觉得窒息。很多时候她觉得活得完全不像自己,甚至说她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
白英紧紧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微微抖动着,过了好一会她平复下来,然后走了出去。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咔哒一声转开了门锁,沉了口气开口道:“陆菲我希望你懂点事,你爸不管做错了什么他终究是你爸。大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从明天起,你该怎么对你爸,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还应该怎么懂事啊?”陆菲的声音非常闷,像是鼻子被堵住了。
白英不是不懂这个家庭里的矛盾,只是她和陆正平之间许多的感情纠葛不是说停就能停止的,更何况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摆在她眼前,比如说钱、比如陆菲。所以当她听到陆菲这样不理解她的时候,烦躁的情绪犹如火山一样喷发而出。她大声的嚷嚷着:“怎么懂事,陆菲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能不能别那么自私,能不能为大人着想着想,你爸手受伤了你知道吗?你爸在宿舍住的这段时间你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吗?你问候过一声吗?宿舍里那么潮你爸衣服都长毛了你担心一次吗?这是你亲爸,就是不是亲爸养你这么多年你连一点感谢都没有吗?就盼着我俩离婚是吧,我俩真离了你就高兴了?满意了?陆菲我真没发现你是这样的孩子……”
陆菲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用手肘擦干眼泪,大声的喊着:“对我就是盼着你俩离婚,天天盼着呢,你俩早该离了,何必呢?你俩天天一会好一会坏的,折磨谁呢?折磨我呢?对,我就不懂事了,我就是只为自己着想了,怎么了?以前我倒是天天光为你们大人着想了,你们为我着想了吗?你们吵架的时候顾及我是你们亲生的了吗?你们砸家具差点把房子点着了的时候为我着想了吗?我那年几岁,我9岁,你出去问问别人家孩子9岁的是怎么过的?你们说打就打说好就好,想过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吗?”
陆菲边喊着边不住的流着鼻涕和眼泪,她抬起手使劲的擦了擦脸,然后把袖子拉了起来,她晃着胳膊歇斯底里的喊着:“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我这条疤不是做手工划的,我那是为了让你俩好受瞎编的。我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这是初二那年我不想活了,自杀时候自己割的,知道了吗?你和他关心过吗?不是方萌我早死了你俩知道吗?你俩不知道。你天天口口声声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全都是为了我。多好笑,你为我做的这些,让我都不想活了。有时候做梦我梦见我回到小时候了,然后都是吓醒的,我宁可死了都不想再过一遍那样的日子了。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自私了吗?因为你俩,我就是随你俩了”。
白英浑身一震,陆菲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万箭穿心。她几乎快要站不住,用力的扶住门,努力的支撑着自己。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人都是失败的。她张开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踉跄的走了出去。
隔壁的邻居大婶趴在门镜上张望着,他的丈夫拍了拍她问:“看什么呢你?”那大婶啧啧的摇了摇头,小声的说:“隔壁这家呀,又吵起来了,真是没有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她的丈夫冷笑了一声:“那也不关咱的事,你操什么心。”大婶嫌弃的撇嘴一笑:“我操的着心吗?我就是觉得吵。”
陆菲坐在床上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趴进被子里不住的哭,这些话她从没说过的,一直以为这辈子会把这样的话,这样的事烂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忍不住了。她后悔极了,也懊恼极了,她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会给白英带来巨大的伤害,为什么就不能忍忍呢?
陆菲趴在被子里,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她哭的眼眶疼,脑子也像塞满了橡胶一样又胀又疼才爬起来,努力的止住了眼泪。陆菲下了床,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敲了敲白英的房门。她推开门见白英倚在床头上擦着眼泪,脸颊和眼睛都又红又肿。
白英吸了吸鼻子,刚想开口被陆菲一把抱住了。陆菲把头埋在她的怀里轻轻的说:“妈妈对不起,是我不懂事,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和爸爸的,咱们一家好好过。”
白英回手搂紧了陆菲,嗯了一声,然后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夕阳挂在天际,那样灿烂的颜色将周遭烧成一片红火。云朵一层层的堆叠在一起,迎着霞光绵延了数十里,远远望去仿佛一幅上好的油画。陆菲抱着白英透过干净的玻璃看着天空,她想,也许都会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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