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珏收回双臂,拾起地上那纸张,走到古夏身侧蹲下,痛心疾首道,“夏弟,你别怨义父,实在是你此次闯下的祸事太大了。”
“燕哥,我究竟所犯何事?连你也是这般说。”古夏泣下如雨,泪水长流。
“便是你昨日提的那首反诗,被人连夜举发,已由建康令上交至廷尉府了。”
“反诗?”古夏听燕珏叙述缘由,立时怔住,面色煞白,舌桥不下。
“你委实不该仗着才识过人,便敢于大庭广众之下作那嵌字藏头、大逆不道的反诗。殊不知建康城中能人异士无数,你自以为藏得隐晦巧妙,于他人眼中却是透彻如许……”
不待燕珏多言,古夏一把抓过那张纸,复又细细端看。凭他的学识,自是无需燕珏开口说释嵌字藏头是何种诗体。一目之下,古夏登时如遭雷击,全身瘫软,双手并诗一同垂落到地上。
“手斩萧……萧梁……”古夏嗫嚅道,目光涣散,显然是仓促间受到了惊撼。
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古震瞧在眼里,心中反倒多了几分明了:那反诗固然是出于古夏之手,然他作诗之时并无反意,仅凭着一时兴起。正如冯虎刚拿出时,自己一时之间亦没有察觉个中端倪,不过以为是一篇豪迈侠气之作。然而有人暗中居心叵测,假古法“嵌字藏头”诗体套用于古夏这篇诗作之上,使之摇身化为反诗,更是字字句句影射自己意图谋反。
“天意如此,合当我古家有此劫难。”
古震长叹一声,双目间满是凄楚神色。谋逆大罪如若坐实,搁在哪朝哪代皆是祸诛九族的重罪,否则乍知犯下此事的古夏断不至如此失魂荡魄。
“义父,孩儿誓与古家同进退!”
见二人脸上颓色,燕珏霍然站起,目光凛然坚毅。他实质与古家没有一丝血系关连,唯具义子名衔,依实时《梁律,义子、养子不在九族之列,自不必受此次祸事牵连。然而他为人忠义,有恩必偿。古震于他有二十多年养教大恩,眼下古家蒙难,明知是九死一生,他亦决然义无反顾。
古震老泪纵横,心中大感快慰。他深知义子秉性慷慨好义,叫他弃义贪生,难比登天;他自决意如此,便是牵上五头牛来拉他,亦绝难叫他改变心意,遂不复多言。再转头看这起泼天祸事的始作俑者,古夏脸上仍是一副丧魂丢魄,惶惧不安的神色。他背倚靠立柱瘫坐,如一滩稀烂的泥似也,口中止不住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燕儿,你扶他回屋罢,差人看住。”古震摇头叹道。
曾寄予厚望的爱子,官场沙场,手无寸功,凭白蹉跎岁月;醉酒后胆大妄为,闯下弥天大祸而不自知;祸事临头,六神无主,失魂荡魄。那么一瞬间,古震发乎内心的于此子心灰意冷,加注于他身上的诸般期望亦随之灰飞烟灭。
古震转身背去,实不想再多看他颓败丧废的模样。便在此时,瘫软于地上的古夏倏地一把推开正欲扶他起身的燕珏,自己竟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冲到古震跟前,手中攥紧了那张纸,面色惨白,瞳眼放大,用尽气力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此……此诗……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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