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黑的,点点疏星缀在琉璃般光滑的穹幕上,像一颗颗眨动的眼睛。
一艘船停在湖面上,它没有桅杆,两条很粗的绞索穿过铁扣挂在船上,长长的舵柄是弧形的,末梢的船帮上装着两个轮子,帮助维持平衡。
这艘船造得很粗糙,简直和小划子一样简陋,但又和平底船一样稳。
它既能适应池塘的平静,又能应对海洋的风暴,娇小的海鸟饮不尽一潭池水,却能飞越大洋。
船头有个神像,神像底下的风灯没有被点,黑漆漆的。这种灯有两种用处,既可以当作神像前的供灯,又能提供一定的亮光。
它代替了蜡烛,并承担着某种别的任务。
在新月般又弯又尖的破浪角上端,即神像前面,有一个跪着的像,那是一名穿着长袍的人形生物,低伏的后脑勺上,是一只闭着的竖眼。
神像是一只竖眼,被不知名的颜料染成暗红,人像是灰色的,上面浮动的光泽,像沉重的铅。
这片湖名为多因,是摩季那与另外两条活水流入瑙密拉河的缓冲地带,距莱纳市,不过二十英里。
多因湖也是一片受到污染的湖,大量的淤泥垃圾和工业废水经河道汇聚到这里,流速的降低使其沉积,几年下来,它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的臭湖。
由一颗点缀在大地上的明珠,变成人人厌恶的污染源。
然而今晚一条奇怪的船来到了这里,它堂而皇之地停在了湖的中央,污浊的湖水好像无底的深渊,平静的水面下似乎有波浪在颤栗,有怪物在注视这艘小船。
它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没人知道。
它来这里干什么?
也许马上就要知道了。
奇异的力量包裹着这艘船,在这片安静的地方,没有人能够看到它,湖中心在凡人的低级感知中映射出来的,只能是一片空白。
船上立着三个人。
一个抹着口红的女人,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还有一个披灰袍戴木制面具的人。
那应该是一位知识渊博的老者,他的身上,有着岁月刻过的气息。
女人拄着黑杖,精致的俏脸盯着老者,如极星般璀璨的双瞳中光芒流转,倒映出一顶模糊的王冠。
“玛迦女士,”男人踮起左脚,轻敲船面,“这样盯着我们的合作者,恐怕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吧?”
“王室向来引以为自豪的贵族礼仪,难道是这么教的吗?”
“若是如此,你的礼仪老师,就该被绞死才对。”
玛迦璀璨的双眸恢复了正常,她转过身,对着男人嫣然一笑,“克朗查理男爵,我的礼仪老师确实没有如此教过我,但灵性启蒙教师弗伦先生教过,对任何一个不了解的人,都要抱有足够的探究心才是。”
“探究的欲望,是职业者进步的动力。”
“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克朗查理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老者,“在撒玛利亚,所有人都知道,不要妄想看到更多,要学会闭上眼睛。”
“你可是戍卫队的男爵,”玛迦轻移莲步,飘到克朗查理身前,吐气如兰,“又是撒玛利亚的大教长,我听你的。”
她站在克朗查理身前,伸开手,张开双臂,下巴上抬,眉毛扬起,眼睛弯得像月牙,嘴角上挂着一个甜蜜且俏皮的笑容。
皎洁的月光照在玛迦戴着黑丝边手套的小臂上,荡漾起如水的波光。
“要开始了。”
克朗查理一动不动,忽然出声。
“第一层帷幕要揭开了吗。”
玛迦豁然转身,手杖敲击船底,无形的波动以小船为中心快速扩散,薄雾渐生,笼罩船身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