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另一边,他们一路上倒也走走停停,屈侯琰的举动让张旦十分琢磨不透,有时候他似乎巴不得长了翅膀立马飞到扬州,有时候又磨磨唧唧原地绕圈都不愿前行。
就比如眼前山涧清灵,虽是寒冬倒也别有一番景致,屈侯琰感叹道:“这里景色甚美,我们在这里暂作歇息一日吧,张旦,你觉得可好?”
张旦瞟了一眼这山林小涧,他不明白,名川大山都见过了,这里到底好什么好?!这话呢他不敢说,于是便道:“若教主起了游山玩水的兴致,休息一日倒也无妨。”
“好!那就这么定了。”屈侯琰是一点都没听出来张旦的阴阳怪气,就这么拍了板。
屈侯琰下了马他走到河滩边,流水潺潺倒也叫人心情愉悦,他望着身边人道:“这地儿可有名?”
燕群环视了一眼,道:“这地叫锦水岭。”
“锦水岭……”屈侯琰慢慢念着这几个字,再望眼前锦水汤汤,不觉蹙眉:“这地不好,我们还是即刻启程吧。”
众人愕然,但对于屈侯琰这反复性子,早已然见怪不怪了,都点点头说,就依教主所言。
再往前走了一段,抬眼屈侯琰就望见石壁上有字,上面镂刻锦水岭三字,屈侯琰望着石壁幽幽叹了口气,再往前走,有马蹄声渐近,紧接着那人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兵刃出鞘之声纷纷响起,屈侯琰望着御马而来的人,他觉得恍惚,也觉得紧张,他甚至想出声问他一句,多日不见,可别来无恙?
多可笑啊……
挨得近了,薛摩勒停了流星,他紧紧盯着屈侯琰,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像这寒冬的河面上还飘着层薄冰,屈侯琰望了眼身旁的人,先开了口:“你们和他亮什么兵器,他是我弟弟,你们谁都不能和他动手。”
“可是,教主……”
“我来便可。”屈侯琰打断了众人的规劝。
“求之不得。”薛摩厉喝一声,断山刀已出鞘,他提刀直指马上之人:“屈侯琰,我欠你许多,你亦欺我许多,到如今便算是一笔勾销互不相干了,今天,我誓要为我妻报仇,不取你性命,我决不罢休!”
听完薛摩的话,屈侯琰冷笑了一声,他坐直了身体,语出倨傲:“你杀不了我。”
薛摩也笑了,他眉梢微挑,语出决绝而慷慨:“我也这么觉得,那么屈侯琰,你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话音刚落,薛摩一蹬马背高高跃起,封洪刀直直劈下,没有丝毫犹豫,屈侯琰没有任何动作,他仰面望着那刀锋向他砍来,张旦吓坏了,在刀刃快要落到屈侯琰眼前时,他和燕群,一左一右提剑奋力格挡住了断山刀。
因为三人用尽全力的关系,那刀刃在屈侯琰眼前发出了嚓嚓的声音,屈侯琰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之间,他眸色尽红,一脸怒意,拉着马缰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身体一平躺,借马背用力,滑身而起,一脚就踹在薛摩胸膛上:“你简直找死!”
薛摩顺势一个后空翻飞身落地,下一瞬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继续提刀向屈侯琰刺去。
屈侯琰险有些招架不住,不是说他应对不来薛摩的招式,而是薛摩那种非要置他于死地的狠劲,彻底把屈侯琰给打懵了。
张旦见薛摩招招尽了全力,而屈侯琰却又是招招蓄力不发,他急道:“阿琰!你还在手下留情些什么,他是真的要杀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屈侯琰侧身躲过薛摩刺来的一刀,一把捏住他手腕道:“弟弟,在你心里,我到底算得什么?”
这话问得薛摩一瞬间也红了双眼,他斜睨着屈侯琰:“你想知道这个?!那你听好了!你比不得沈放,比不得鬼骨,比不得秦英,更比不得顾子赫,屈候琰,在我心里,你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这话彻彻底底叫屈侯琰失去了理智,他目眦尽裂,青筋凸起,他不喜欢这句话,更不喜欢说这句话的这个人,不喜欢到巴不得扭断他的脖子,让他再也不能发声。
屈侯琰的掌风中开始寒气凌冽,他更快,更迅捷的身法,让他能迅速躲开薛摩劈来的每一刀,张旦无声浅笑,屈侯琰没有诓他,哪怕没有封洪刀在手,哪怕被池笑鱼重伤在身,他依旧可以完完全全地克制住薛摩,换句话来说那便是,他能杀了薛摩。
张旦早就料到薛摩肯定会毫不遮掩地向屈侯琰宣泄这彻骨怒意,只是张旦没有料到,薛摩说的话比他想象中要更伤人,薛摩挥的刀比他想象中要更绝情,理所应当的,屈侯琰也更愤怒,也更歇斯底里。
就在这个间隙,屈侯琰下腰躲过薛摩平挥来的刀,然后他回身一掌打在薛摩背上,薛摩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摩!”
“二城主!”
众人惊呼出声,屈侯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薛摩实实在在地挨了他一掌寒魄掌,望着他杵着断山刀佝偻的背影,屈侯琰下意识地就想上去探看,只可惜一人飞身横在他身前,招式凌厉。
鬼骨黑袍招展,招招皆尽全力,忽而有人相阻,屈侯琰愈发烦躁了,他只想三下五除二赶紧解决了眼前的这个麻烦,是以招式也并不留情。
薛摩回身见这般,眸里光芒尽散,他飞身上前,一手圆过鬼骨的掌风,一手接过屈侯琰的内息,将他二人分了开来,他大声道:“这是我和他的事,哪怕我死了,你们都不准插手!鬼骨你退下去!”
“可是……”
“退下去!”薛摩厉喝一声,眸光决绝,鬼骨执拗不过只好退到流星身侧。
薛摩唇下血色蜿蜒,屈侯琰看一眼便把手背到了身后,握了起来。
他一掌,就给他打成了内伤。
薛摩重新回望向屈侯琰,见他又要蓄势待发,屈侯琰出声,可声线却有些几不可闻的颤抖:“你还要和我打?”
薛摩不置可否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是什么,比武切磋吗?屈侯琰,我说过了,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
薛摩刚往前一步,屈侯琰就避之如蛇蝎般地后退一步,眼下这情况看得薛摩笑了出来:“碎叶城的时候,你选冰蛊,让我选火蛊,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落下风么?你又何必再躲?!”
薛摩一运气断山刀飞抵掌中,他二话不说,尽全力以相搏,可再反观屈侯琰,他已经不再出手了,要么垂臂于身侧,要么负手于背后,他只是闪转腾挪尽可能地躲避着那随时会一招要了他命的绝世神兵。
张旦面色愈来愈铁青,已然不需要他再提醒了,如今场上这局面,屈侯琰不可能不知道薛摩是真要杀他,而是,哪怕薛摩是真要杀他,他也不会再还手了,刺激、愤怒、癫狂之下的屈侯琰,不会再还手了!
张旦摇着头,他实在没有料到,原来这一局他真的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