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我明年只有出去打工了。”上官致远说。
“出去打工好啊,有些打工妹的工资能顶两个公办老师。”赖天阳说,“菊子有时都想出去打工,上次,俞家沟有个女孩打工回来去她那里剪头发,穿得像城里人,把菊子羡慕得不得了。”
“哦,对了,你们上次去医院检查结果怎样?”上官致远问。
“流产次数太多了,输卵管阻塞,治起来很渺茫啊。”赖天阳上个星期天带菊子去了省城武汉。
这时,祠堂的中厅里传来几声咳嗽,那是章飞的声音,那是烟瘾大的人惯常的声音。一进门,章飞就压低声音:“俞大寨老婆真漂亮,可这人怎么就那么不知足。”
章飞今天穿的是官致远买的米棕色加厚休闲西装,虽然穿在他身上有点肥大,但是他很享受。因为这件新衣服没有花他一分钱,是用一件灰白的旧西装换的。
上官致远这人穿衣服有个嗜好,就是必须要合体。在部队时,军装若是偏大或是偏小,他总是想心设法找人换。就说这件偏大的米棕色加厚休闲新西装,买得仓促,回来穿得也闹心,于是干脆脱下找章飞换了。也是奇了怪了,章飞矮他一截,可那件灰白旧西装到了上官致远身上却像是量身订做的一样,十分的合体和潇洒。两人也算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章飞这几天总是瞄章玲玲流口水,他好几次私下里说过,可惜这章玲玲是我本家,不然,我都想娶她。可话说回来,章飞这身材,还有这容貌着实也配不上章玲玲。如果不出意外,像章飞这样的农村落榜生,将来会娶一个小学文化四肢健全没疤没瘌地里耕作灶头做饭炕上生娃的勤快女人。
看到章飞进来,上官致远把手中的书彻底放了下来,他把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了章飞,自己和赖天阳并排坐在床上。
“你的被子这么薄,不冷啊?”章飞先是看了一眼那件曾经穿在自己身上的灰白西装,又看了一眼上官致远床上的被子。他也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同一件衣服穿在上官致远身上就这么耐看。
上官致远的床上的被子确实有点薄,那是他在部队里用的行军被。部队虽说在西北,可每到晚上会开通暖气,每晚都睡得暖乎乎的。本来,他想找个男生和他睡在一起,这样可多盖一层被子,还可互相取暖。可是没想这一阵子楼上男生寝室疥疮开始蔓延,许多男生都患了这种由疥螨引起的抓抓痒痒痒痒抓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的皮肤病。这上重正厅前的青石天井台被学生使用了高锰酸钾的洗澡水染成了红色。见此情形,上官致远就打消了念头。
那时办学条件艰苦,加上农村家庭条件所限,学生卫生状况普遍不容乐观,这种皮肤病在农村中学基本上每年都会蔓延。在阳辛镇上初中时,上官致远也曾患过疥疮,其时,班上男生几乎无一幸免。有时,同桌会痒得把鸡鸡拉出来用衣服遮挡着抓。
“哪天去我那里抱床被子来吧。”赖天阳平日家务有菊子打理,他似乎没有外形粗鲁心细如发的章飞关注这些。
“大寨班上那女生现在可是不得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章飞又谈起了这事,“我在她班上地理课,说让大家看地图,她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我。”
“你有啥看的,要说是看致远,我还有点相信。”赖天阳说,这种说词和感受,其实,凡是到一(二)班上课的老师都大同小异。
上官致远在一(二)班兼有历史课,他其实也注意到了那女生异样的眼神。他只是不便言说而已。那种眼神真是按常理无法解读,若说那是普天下雌性动物传递给雄性动物时的某种信息,似乎这又亵渎了天下所有未成年少女的童真。
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那样的荒诞不经,这被祭上神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居然成了懵懂无知未成年少女欲望禁地的拓荒牛。抛却伦理道德,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可以发生。作为雄性的男人和作为雌性的女人原本单一而纯粹因繁衍后代而拉扯上的关系,被“爱情”一词蒙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爱情是什么?钱钟书说哪里有什么爱情,压根儿是生殖器的冲动。若是基于这种理解,社会属性的人实在了无趣味。
放学后,上官致远和赖天阳一起去看了俞师傅。俞师傅看到上官致远进门的一刹那,嘴巴瘪了瘪,居然像小孩一样的哭了起来。
俞师傅说他被牵连关在天罗乡办事处,看到当时的情景太吓人:上飞机铐、铁链反绑着,轮番拳打脚踢,喝洗发水。
天岳村村支书陈大圣认定本村村民陈世耀偷了他家的腊肉,并在天岳村全体村民大会上公开口出狂言:“我有办法要谁坐牢谁就坐牢,我一定要在天岳村抓几个人坐牢,搞不到他们坐牢,我就不在天岳当支书了。”
事后,陈大圣向天罗乡政法组控告陈世耀,并同时要求天罗乡政法组对陈世耀进行调查,陈世耀被抓后,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臭气熏天且苍蝇蚊子满天飞厕所里。
但救子心切的陈世耀母亲不顾个人生死,前往富川县公检法没日没夜奔走,控告陈大圣罪行。为了告状,由于没钱,陈世耀母亲经常露宿街头,没钱坐车,几乎每次都是从石牛镇步行至富川县城,途经朝阳镇、八一镇和佛图镇等多个城镇,一路乞讨。
几个月后,富川县公安局经调查核实后,要求天罗办事处立马放人。
然而,听说富川县公安局、检察院要放陈世耀,天岳村支书陈大圣不但亲自制止天罗政法组放人,还继续罗织罪名。就连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也感叹地说:“陈大圣,好厉害!”
由于陈世耀母亲在富川县政府拼死持续不断控诉,最终,天罗办事处政法组工作人员感受到县政府的压力,将陈世耀移交石牛派出所处理。陈世耀到了石牛派出所后,派出所工作人员将他关在一个厕所里面,继续对陈世耀进行非法拘禁导致陈世耀的身体开始恶化。
在陈世耀母亲持续的上访下,此事引起了时任富川县委古月春书记的高度重视。古月春对受害人冤情同情至极,他要求公检法公正处理此案的同时,要关心受害人的病情。在古月春的关注下,富川县公检法再次参与调查,不久还了陈世耀的清白,才放了人,陈世耀才得以入院治疗。
后来,时任石牛镇党委古月文书记领着天罗乡办事处陈世龙等人上门陪礼道歉,并把从陈世耀家没收的东西一并归还。
但出院不久,陈世耀的行为已经反常,遇到人就打,就连自己的兄弟姐妹也打,连父母亲也不认识。然而,陈世耀一旦清醒时,就痛苦地对俞师傅说:“我打别人的时候自己毫无知觉,偶有清醒时非常后悔,打人的时候,我错认为所有邻居都是陈大圣派来的同伙来杀我的。”
上官致远进门就把那壶山茶油放在俞师傅的桌子上,俞晚霞看到老师来了,打了招呼,开始烧水做饭。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昏黄的灯光下,俞晚霞一直默不作声。
“我这孩子可能明年上不了学了,我身体状况很不好啊。”俞师傅说,“她妈妈死得早,爸爸一个人在外面打零工,前些年给他妈妈治病欠下的债都没有还清。”
“俞师傅,你安心养病吧,等身体好了,我们还想吃你做的饭哩。”赖天阳说,“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都瘦多了,新来的厨子没有你做的菜好吃。”
“就冲你这句话,我也要去学校,我身体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俞师傅这一辈子最喜欢别人说他烧的菜好吃。
回学校的路上,已经夜幕降临了,山间的灯火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翻过一道山梁,学校那新建的教学楼灯火璀璨,而俞氏祠堂那庞大的身躯隐入暗夜中显得影影绰绰。上官致远回过头来望了一眼俞师傅的家,黑魆魆的山峦已经吞噬了那点微弱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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