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僧人一把美髯,黑白夹杂的头发披散下来,反倒如道家一样逍遥。他并没有剃度受戒,但他的名望却是极高的。
“将军,别来无恙。”山林僧人开口。
“大师与我素昧平生,为何是别来无恙?”萧望尘不解地问道。
山林僧人落拓地笑,说道:“将军未见过老衲,但老衲却见过将军。将军还是个垂髫稚子的时候,在绥宫。”
萧望尘似乎是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但又记不太清。
那年他才四五岁,绥国下了第一场雪,在红梅绽放的时节,似乎宫里是来了一个奇怪的僧人。
他似乎,把自己和辛湄,认做了两个女娃娃。
那天他拉住萧望尘,问他道:“小娇娥,宣室殿往哪走?”
萧望尘与辛湄是由同一个侍女梳的头发,为着方便,她给他们都梳了双丫髻。
辛湄在一旁笑得肚子都痛了,眼角是盈盈的泪花。
这件事,还被辛湄笑了许多年。直到后来辛湄不在了,他自己才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难为大师还记得,”萧望尘回答道,“我本是男儿郎,奈何大师不辨我雄雌。”
“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了,将军是绥国顶天立地的男儿。”
想起过往,萧望尘难免有伤感。
但他很快地将情绪掩藏,对山林僧人说道:“大师,我今日来,是想让大师为我解个签。”
山林僧人并没有看签上的内容,只是问道:“还未放下过往?”
萧望尘点点头,答道:“亲朋罹难,是永世之殇,尘不敢轻易忘。”
“那我便替你解了这支签。梵语晦涩,我用两句诗来回答你。”
“不知是哪两句诗?”
“第一句,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那第二句呢?”
“迟迟春日满长空,亡国离宫蔓草中。”
“我本粗鄙之人,为何大师不明言,而是要以诗做解?”萧望尘问道。
山林僧人轻挼美髯,答道:“万事还是不点透得好,将军是萧太傅的儿子,不日必能参破。”
很久没有人提起萧如基了,他才是骠骑将军萧望尘的父亲,真正高山景行的太子太傅。
世人如今只知钱权能仗人势,却忘了曾经也有过拳拳赤子心的士子。
那个明知不可为,还要冲进大火中保全君王的士子。
“萧望尘受教,多谢大师解签。”
若山林僧人不肯告知,定有他的道理。那就慢慢去参透这两句诗,也好静静自己近日来烦躁的心。
魏叶初在廊上听了萧望尘与山林僧人对话的全过程,心中尽然失望。
为何不是顾锦川,那个能够温柔人眉眼的少年郎?
魏叶初抬头看了一眼殿上的金身佛像,心里想着,若佛慈悲,又为何一次次让她失望?
佛终究是不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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