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通道在他们脚下打开了。
“尉迟醒有伤!”阿乜歆抓住了尉迟醒肩膀处的衣料,张翅的想法被通道的过于狭窄给压了回去。
古逐月瞥见了通道石壁上的一点苔藓,他突然松了口气:“会水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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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灵朗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湖中,地下的水草伸上来,缠住了他的躯体,把他往下拖拽。
深水中的压力挤压着他,让他每一寸骨肉都痛到极致,但他不能动。他每动一下,身上承载着的痛就加重一分。
他张大了嘴巴,缺氧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扩张吸气的通道,以求得到更多的氧气,但是没用。痛感和缺氧感压迫着他的大脑。
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秦关的战场上,周围全是尸体,雨水从天上的缺口处倾泻下来,把血肉从骨骼上剥离。天色放晴,光线穿透云层照耀在了秦关城前,累累白骨用两个空洞的窟窿望着有大雁往返的天空。
“你醒了?”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苏灵朗耳边响起,他却迟迟睁不开眼。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她又说,“你昨天就已经恢复意识了,放心吧,醒了我也不收你药钱的。”
苏灵朗长长地呼出来一口气,终于抬起了比千斤锤还要重几分的眼皮。
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衫的女孩子坐在他的床边,把银针收回药盒中去,她转过来把了一下苏灵朗的手腕。
感觉到脉搏虽然微弱但是平稳的跳动后,她收回了手:“我还真怕你醒不过来,明明脑子已经醒了,身体却还一直贪睡着。”
苏灵朗刚想动,女孩就按住了他:“别动,我把你捡回来才几天,你身上的骨头能断的都断了,躺好了,休息着。”
他张了张嘴,发出了声音干涩而嘶哑:“秦关……”
女孩盯着他的眼睛,偏头看过来看过去:“秦关人全死了,就剩你一个,你说你是不是命大?”
虽然料到了,她说出口的答案一定是这样,但苏灵朗还是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崩塌了。
飞羽军,没有守住秦关。
胜败是兵家常有的事,没有哪一支从来不输,但苏灵朗骗不了自己,秦关一战,飞羽军不是不能赢,是上面的人不想他们赢。
没有粮草,没有武器,没有后援,没有指挥,什么都没有,秦关千余将士,全是弃子。
苏灵朗以前看不起金吾卫,总觉得那群人全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真正的有才之士全都被埋没在最底层,按着资历迁升,说不准退伍以前连个卫长都当不上。
现在他突然觉得,去哪里,好像都是一样的。一身的本事就算通天,也只是政客手中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姑娘,”苏灵朗想起来什么,接着问她,“你可知道叛军的消息?”
女孩见他不乱动了,接着转回去收拾银针:“什么叛军啊,他们打进了皇城,今天你说是叛军,明天说不定就要叫他们帝师。”
苏灵朗彻底失去了力气,他躺倒在床铺上,望着头顶木质结构的房顶。
皇城……打进了皇城。
十万飞羽军,三十万金吾卫,去了哪里?一品上将军风临渊、宁还卿和金印紫绶的骠骑将军陆征去了哪里?
“你别想啦,”女孩背对着他,语气里满是宽慰,“战败是局势,不是你区区普通将士能造成,那不是你的过失。我捡你回来,你的命就不能随便丢了,好好活着。”
“活着……”苏灵朗把这两个字想了很久,“活着。”
女孩收拾完了药箱,转过来凑到他面前:“我叫林羡,你都快死了,我还能把你救回来,我是不是很厉害?”
苏灵朗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题跳这么快,愣了很久之后,他木木地想点头。
但一动,他发现自己的脖子被固定住了,再一动其他地方,发现也都被木板固定了起来。
林羡看出来他的疑惑,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我说了,你全身骨头能断的都断了,我要接骨,就得把你这样捆严实了,不然你骨头要长歪的。”
苏灵朗不懂医术,林羡这么说了,他只能这么信。
“多、多谢。”苏灵朗舌头有点打结。
林羡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她笑了笑:“你可否想好了伤好之后去哪里?”
这回轮到苏灵朗懵了,他想了很久,他不想回飞羽军了。就当一个战死沙场的无名士卒,也比在波云诡谲的争斗中勉强存活的好。
皇朝的斗争,从来不把平凡人的荣耀当做能够入眼的东西。
他们高兴的时候就替你们织个梦,让你以为你有机会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实现抱负。不高兴的时候,你就是个随时可以放弃的弃子。
苏灵朗其实觉得舒震的长箭穿透张驰头颅的疼痛,要痛过自己挨他一刀的疼痛。
身上的伤大不了流血化脓,心里的信仰倒塌,该用什么支撑呢?
“你是不是没想好!”林羡两眼放光,“太好了!那你留着陪我,等你想好了再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呆得太恼人了!”
苏灵朗愣了一下,刚要点头,想起来自己不能动,于是张口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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