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没请成假,正午失眠,他反复向对象保证,下次放假,也就是国庆节,一定回家好好聚聚。
我靠在床头板上假寐,不敢平躺,要怪就怪刘师傅,他亲自下厨,煲了一锅猪肉焖饭,我搭配紫菜蛋花汤连干两大碗,绝不是因为贪吃,实在是盛情难却。
常听说人未到声先至,楼下驶进一辆轿车,关车门的脆响刚消,清亮的询问声又起,怎么都看不见人呐?
胖子立刻弹起冲下楼梯,良久后上来推醒我,说是财务和会计来了。
二位何许人也?怎么称呼?
财务是老刘的老婆,叫她刘老师,会计姜小慧,叫她小慧,小姑娘还没结婚呢。
我愣着没反应,胖子拍出两张一百的钞票,告诉我去晚了可就没了。
我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地下楼找钱,在唐宇的办公室里遇见她俩,我郑重地问好,刘老师,你好!小慧,你好!
我大大方方上前,不经意地互相打量,走到跟前才发觉刘老师好生眼熟,这张脸和大、小刘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她让我说说在项目部都做些什么,我居然答不上来,我好像什么都做一点,又好像什么都没做,我想起孟凡昨天刻进我脑子里的话,咬咬牙,咬定我是做资料的。
她问我安全资料会不会做?不会做?没关系,她教我。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她让小慧从信封里拿出一百块钱,这是给我的过节费,又问我桌上的月饼盒是我公司发的吗?有没有发过节费?发了多少?我只是摇头。
她要我挨个儿去收身份证,我照做就是。这会儿项目部还有四个人,王自强、姜春友、姜夏友、姜根友,难以想象王自强竟然只有二十六岁,姜春友最大,五十九岁。能收到的都收齐后,她从钱包里拿出她和刘师傅的身份证,她叫刘晓丽,刘师傅叫刘士长。
安全培训的样式没现成的电子版,王捷给的纸质版我预留了几份,是根据项目实际情况编写的,小慧领我去安全员办公室,从档案柜里找出做好、归档的三级安全教育,那一溜安全台账小慧比我熟。
就在昨天,这间房(一层左四)确实属于安全员,今天早上,项目部的办公室调整过,资料室(一层右三)被腾出来,资料柜由我和老姜们搬到施工员室(一层左三),总工室(一层左一)向项目经理室(一层右一)合并,充当杂物室的指挥室(一层右四)被清理干净,拢共收拾出三间空房,现在我明白过来,这间房依旧属于安全员,至于安全员是谁,任凭安排。
打印机就一台,在施工员室,无法双面扫描,小慧演示了一遍怎样把身份证的正反面通过两次操作印在一面纸上,余下的机械重复由我完成,其中包括我自己的那份。
和小慧一起这么干站着,我觉得有点不礼貌,一时间又难以搭茬,还是小慧起了话头,她说姜春友是她们村的村长,朱总(朱梅才)以前是乡长,姜春友的工资很高的,八千一个月,过节费二百,我和姜夏友、姜根友、姜琪是一百,不认识姜琪?等会就认识了。
最后她问我,老刘去哪儿了?算是给我接腔的机会。
这会儿刘士长应该在皮卡的驾驶座上休息,不在项目部就在工地里,没带身份证去不了哪儿。
材料准备好后,我拿去让大家签名、按手印,姜夏友和姜根友第一次签,姜夏友全无所谓,姜根友甚至回屋翻出老花镜仔细看了一遍,令我赞叹的是,前者运笔豪放、后者落笔端正,同样遒劲有力。
这俩兄弟的书法对刘晓丽造成的视觉冲击不比我少,她提笔虚划了一阵,在安全员一栏留下龙飞凤舞的大名,随后让我模仿她的字迹代签,我不假思索,刷刷几笔,形神俱备。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刘晓丽留我拉家常,她说她和老朱一起去总公司参加安全员培训,证书也有的,老刘去混个施工员回来,工资很低的,名字取个士长,士个笑话长,一点用都没有,打电话过去就说在忙,他有什么好忙,他是不是整天拿着手机?他都和谁打电话你清不清楚?他还躲起来发短信,做贼一样的…
得亏皮卡的发动机声即时响起,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脱身,来的不是刘士长,是桑满河项目部的李工。
老姜们早就等候多时,李工一来,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后车厢的文件搬进指挥室,指挥室摘牌,挂牌大正集团桑满河项目部,完事儿后,老姜们人手一把铁锹,在煌煌秋日下,潇洒出发。
我的事还没完,小慧叫过来姜琪,姜琪是桑满河的测量员,他拿走三百,退回二百,李工不收,刘晓丽让我转送,我推脱不了,硬着头皮去找李工,李工满脸通红,瞥见我手里的二百,干瞪着我试图不让我靠近,我经过孟凡的洗礼后确实皮实很多,用方言讲道,我不想来的,是刘晓丽一定要我来的,讲完后李工一把拽过二百,我拔腿就跑、边逃边笑,我能分辨出家乡人说话特有的腔调,虽然只在隧洞有过一面之缘,我还是记住了李工是我老家那边的人。
我老家距离项目部三十五公里,李工骑摩托车往返,那是一辆老式铃木机车,整车是极具年代感的红色,启动时需要踩脚蹬,在刘晓丽走后,他头戴安全帽,顺着翡翠津沿线向南飞驰,这一幕似曾相识,我站在二楼,扒着栏杆苦思,想起老家的摩托车厂和火车站门口的摩的司机。
天擦黑时,老姜们结队回来了,我还站在那儿,等待太阳落山、路灯一盏盏亮起。姜夏友远远对我喊道,今天晚饭没人做,我们出去吃过啦~哈哈哈~
胖子坐在屋里头臭骂一声,他一把拨开沙发,游戏界面也不关,推着我下楼,扬言过节费就要过节花,哥带你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