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无涯听了月余经义,吾羲终于能磕磕绊绊的读懂《天地玄文》,这是无为山的入门读物,讲了天地成形、风物衍变、历史更替,也夹带阐述了兴衰演替乃是自然常理,勿生执念、勿着利眼前的告诫。
又学了一月,继而渐渐地能读一些其他的经疏注解,终于能挺直腰杆和其他较为年长的师兄一起在道、术、法书籍区逡巡了。
一晃眼三月一次的考核迫在眉睫。
考核前夕,吾羲想着去寻知楼临时多看几眼书,或许有益答辩。便让桃桃自己跟着和光同尘先下山去,自己去寻知楼临时抱佛脚。挑了几本老师们常谈及的书,便坐下翻阅,等吾羲连连打呵欠时,更漏已近子时。
吾羲心想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否则睡不好,明日照样影响考核。
便还了书,匆匆出楼。往后山方向去思无涯,思无涯直通山下,更近更好走。
无为山山里夜间露水大,那石阶处处都是夜露,走了几步竟直打滑,稍一不着意,脚下一滑,眼看自己就要往石阶上倒,便扭了身子往旁边歪,倒在了旁边的丛林里。
虽避免了头破血流,也还是扭伤了脚,剧痛难当,连动一动想要触地都不能。便坐在丛林里缓过了劲,才慢慢单脚站起来,叫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满山虫鸣啁啁,心想自己只怕要跳着下山了,又想着脚伤成这样,明日可怎么上山参加考核?
忽见林间白影掠过,不由得想起夜行遇鬼的传说,不由得心里发憷,又想到传言说,鬼最是惧怕阳刚豪迈之气,当下就哈哈哈大笑地吟诵一些豪言壮语,又想到鬼也怕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可是他骂人的经验并不多,只是几句“你这狗杀才、狗泼才、狗娘养的”来回骂了几句,觉得镇不住鬼,又开始吟诵豪言壮语。
耳后忽然吹过来一阵凉气,吾羲一惊,往后一退,脚下便是钻心的疼,也顾不上人和鬼了。
“你这小娃娃,大半夜的藏在这里,一会儿骂人一会儿捧人,是要做什么?”声音听来略有些苍老。
吾羲这才看过去,对方穿了一身素袍,只是夜色太黑,看不清形容。
“你、你是人是鬼?”
“我……”那人道:“我当然是人。”
吾羲放下心来:“你是谁?”
那个苍老的声音忽然道:“人都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你怎么看?”
吾羲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是想到自己想要为父母报仇,不也如同蚍蜉撼树?道:“蚍蜉撼树,是蚍蜉的目标,是蚍蜉的动力之源。至于‘不自量力’,那是旁观者的看法。旁人是旁人,蚍蜉是蚍蜉,旁人并不能知道蚍蜉是为了什么要撼树,但是蚍蜉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这‘人我两立’的想法,倒也能使自己不为外物影响。”那苍老的声音又问:“你认为蚍蜉能撼动大树吗?”
吾羲又想到了自己,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前几日,我在书里看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蛱蝶振翅,扶摇千里’,想来那那蚂蚁、蝴蝶也比蚍蜉大不了多少,却能溃堤千里,飓风千里,不也同于蚍蜉撼动大树吗?”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你说的很好,若万众一心,自然能所向披靡;若机缘巧合,也能乘势而为。”
吾羲只觉得此人奇怪:“你为什么会问这些?”
“因为,七嘴八舌的人多了,蚍蜉也会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