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旺带着样货,风急火燎地再次返回省城的粮局,好在并没有被同行抢了先。粮局马科长验货合格,双方又谈拢了价格。对方告诉刘永旺等消息吧,这边有需要了我就通知你。刘永旺留了旅馆前台电话回旅馆等待。
春江水暖鸭先知,以食为天的农民早早嗅到了计划调配转向市场调剂的气息,集中土地上的粮食运到城里钻空子。刘永旺给刘东升打电话,让他联系好运输车辆,只等这边发话随时装车送粮。刘东升电话里哇哇地联系城里运输公司的车辆,程耀旗和老哥儿听到了信儿,就守在电话机旁半步不离,连解手儿吃饭都是轮流去,唯恐错过了永旺外交官大人的来电。
刘永旺虽然没有逛过省城的景点,但不敢离开价格便宜的郊区旅馆半步,支着耳朵听着服务台的电话铃响。三天不见通知,沉不住气就去粮局问,马科长说世界不能跟着你老刘转啊,得等上批粮食消化完了我才能要货。
又两天不见通知,刘永旺憋在小旅馆胡思乱想,乱想胡思地想起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老话,就跑去粮局说,马科长我每斤粮里给你三厘辛苦费吧。马科长指了指窗外,说老刘你认字吧?刘永旺歪头瞧,见窗外墙上刷着“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八个大字。
马科长说粮局不是政府也是事业单位,我们干事儿也是服务市场经济。单位上给我开工资给我分住房,还有养老退休保障,我要有歪心思不光没党性也没人性啦,别以为你们村里人心里都装着钱,别人心里也都是钱啦。刘永望说对对对是是是。
马科长紧接着说不好意思,我也是村儿里人,年轻时考上粮校分到局里,可不能因为贪财物被打回原形丢人现眼。
两天后刘永旺终于接到了通知,挂掉电话随即拨回铁佛村,告诉刘东升装粮发车。
区运输公司的三辆解放拖挂车在寺庙广场三面围拢,雇了十二个临时工打包装粮。每麻袋玉米一百八十斤,打包完成用肩头扛起,从地下顺着斜放的窄长搭板走上卡车,再把麻袋放下,这种工作俗称“扛大个儿”。每袋九毛的工钱,让靠气力吃饭的人找到了用武之地。
一时间广场上飞尘四起人声鼎沸,装粮工们个个大汗淋漓。没事的村民看景儿一般,外围观“战”。为了在天黑前装完,中途不能歇停,扛到最后有人怄得吐血,有人扛着麻袋直接在斜搭板上吃不住劲摔下来,让麻袋压伤了身子。只要有钱挣,人们不在意伤痛。挣了钱盖新屋人们看得着,伤痛是身上的没人知道。
见粮食找到了买家儿,村主任程耀旗跟着跑前跑后,也不管人们听与不听地在现场瞎指挥一番。现下人们做生意的做生意,打工的打工,种地的种地,除了计划生育的事情外,程耀旗没了权威感。而爷爷辈儿的老书记更像个族长,不管事儿也受尊重。
进度不快,刘东升甩下外套亲自上阵。也不和他人一样需要帮忙往肩上助力,一弯腰,“呔”喝一声“烧刀子”,一百八十斤一麻袋粮食瞬间扛在肩头,脚扎根腿生风,箭步飞上斜板。观看的人啧啧叫好。刘东升说,他是喝了马家军的中华鳖精了,引来人们一片笑声。
在太阳落山前,三拖挂的粮食已经装完。“削”去了粮堆的“山头”,从广场又可以一眼看到寺内的铁佛。广场恢复了之前的开阔,铁佛微笑着又能注视着过往的人们。
先前铁佛村的邻村出过一位革命老将军,五十年代在给家乡的信中,告诫村里人“民以食为天,有钱不盖房,没钱不卖粮”。听了老将军的话,附近几个村子在六零年前后挨饿时,没有发生过大的饥荒。现在人们把余粮换成了钱,把体力换成了钱,相互比衬着盖新房。四十多年前老将军的话,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送给了老天爷。
因为白天交警检查车辆的多,一般车辆不是超载就是各种各样的毛病,总会被罚款,所以都是晚上跑车运粮。但是晚上运粮的最大问题是,在铁佛城通往省城的道路上,要经过一个十里长的三县交界处,夜间常常有粮匪路霸出现,让运粮人很是发怵。
铁佛寺南百十米左右,出现了本村人开的铁佛村有史以来的第一家饭馆儿,主人听了刘东升的话起名叫“十大碗乡村厨房”。“十大碗”是铁佛城人家招待客人最上等的饭食,粗材细制体现本色口味,数百年的积淀已成为外地人到铁佛市必吃的美食。出现在乡村里的“十大碗”,更体现出原汁原味儿的农家特色。
自小讨饭的刘东升对吃上格外喜好,隔三差五总要到此一吃。今晚请三个司机以及刘东强和另一个押车人,来到“十大碗”大吃二喝一顿。第一次送粮,刘东升决定亲自押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