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客栈有一处能放十来匹马的院子,门前一根木杆撑着粗布制成的招牌,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黑林客栈”。那客栈的掌柜刚刚睡下就被外面这一行人的声音所吵醒,听下属说是俞龙飞一行来到了,激动得从床上直摔下来,赶不上梳发,套上一件长衫便小跑着过来了,来到院中,只见院子中已经四处坐满了衣衫褴褛、满身血渍的“农夫们”,剩下有十来个镖师也是身上四处带伤,那些客栈伙计正在给他们拿些稻草、树叶之类勉强按住伤口,再给他们拿了些水,伤员们几个人围着一盆水在清洗伤口。
这掌柜活了四五十岁,也没见过哪个达官贵人的随从们像这般不堪的,他急忙扯住一个伙计,问俞将军在哪以及这些“乞丐”又是从何处来。那伙计也正在四处忙活,终于得歇喘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也没力气说话,指着远处一穿着破烂儒服、身材高大的胡须男子道:“俞将军正在给伤兵包扎呢。”掌柜一惊,不明所以,肚子里满是疑问,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走到那高大胡须男子面前,拱手作揖道:“俞将军惠临鄙舍,小的真是百世修来的福报,不知大人有何吩咐?”俞龙飞正在给他一个亲兵拿些树叶和干草捆绑包扎伤口,看了来人,起身把他扶起,道:“你该是此处掌柜吧?我们路上遇袭,这些兵士镖师都受了伤,还请大哥帮小弟个忙,借一些粗布给他们包扎用。“掌柜听了这话一惊,道:“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将军这等大英雄!”说罢怒目圆睁,骂了几句,然后想起俞龙飞的请求,面露难色,道:“小人这客栈也是有少些粗布,但远远不够这么些人用,而后院倒是存有一批布匹,是一位富商送来给京城的苟安大人贺寿所用,小栈也只是代为保管几日......”俞龙飞听了,也不好强人所难,便道:“大哥放宽心,你有难处小弟也能体谅......”那掌柜急道:“不难不难,那布匹与其拿去给那些贪官享用还不如给各位义士疗伤用。”然后,转过身吩咐伙计,去把后院的布匹拿来。
那掌柜也是个明白人,心知俞龙飞遇袭不是自己这等下人能过问的,他也同一般大松王朝的百姓一般对俞龙飞和这些守边将士倍加尊敬,便问俞龙飞还没有其他需要帮助的。俞龙飞正在想着,还未作答。便听到耳边一人话道:“麻烦掌柜的,帮忙寻些土鳖虫、马钱子和苏木这些个药材来。”掌柜的寻声看去,看见一眉如墨画、魁梧轩昂的貌似十七岁的少年站在俞龙飞身边,拱手作揖,谦恭有礼中却令人不自觉自惭形秽,那掌柜的看了一会才回神,暗道:“可惜我小女还未长成。”心里转念一想,又好奇这公子身份,为何他对俞龙飞不行上下之礼?他向那青年男子问道:“公子寻这些药材何用?”眼神却是向俞龙飞看去。俞龙飞一笑,一拍那少年的肩膀,道:“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莫羡天莫少侠!”这男子便是莫羡天。莫羡天向两人抱拳道:“俞将军、掌柜先生,我带来的云台派回龙散都给大家敷了,但还是远远不够,我倒知道药方,土鳖虫、马钱子和苏木三样需要掌柜先生帮忙,其余的在这周围也能采集一些。”掌柜的听了,忙躬身道:“原来是天下三宗之一云台派的高徒,失敬失敬。”莫羡天略微不好意思,只是道给师门失礼了。掌柜的听了请求,便和手下安排药材去了,众人经历一场恶斗,忙活着埋死人、治伤者后也精疲力尽,都渐渐睡了。
只见小小客栈,这一群人有的在大院里打地铺,有的在客栈大堂里睡桌椅,俞龙飞执意不肯睡房间,和几个亲兵睡在了大堂的桌子上。这夜已经很深了,隐约能听到鸡鸣,可俞龙飞还是睡不着,便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披上一件粗皮毛衣,走出大院看着夜色发呆。
此时正是深秋时节,秋风萧瑟,隐隐约约密林深处传来还未消散的血腥味,俞龙飞往身后南方看去,只见万山层叠、飞鸟消逝,心下想起这三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兵时徐搬山将军嘱咐自己守护国门、为民杀敌的话,再回味这数十年来自己守边立下赫赫战功,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爱戴,可这一去京城怕是重蹈将军当年覆辙有去无回,想到此处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将军在为何事烦扰?”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俞龙飞回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莫羡天。
俞龙飞笑了笑,道:“睡不着。”
莫羡天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上前:“将军何必非要进京呢,这江湖之大......”俞龙飞急忙打断了莫羡天,四处看周围无人,才放下捂住莫羡天的手,听了莫羡天的话也是心下黯然。俞龙飞这些年来征战沙场,眼中只有排兵布阵和国家大事,直到功高盖主才发现军外之事比战场杀戮更为凶险,而此时自己身边除了渡苦和妻子儿女便无他人可以倾诉,若和亲兵们讲又怕有人传出口风对家人不利,但是和眼前这青年却无隐瞒之意,一是感觉莫羡天心地善良,二是被他从刺客手中救下,也无隐瞒必要。
俞龙飞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想像当年徐搬山将军那样归隐,可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像徐将军已经交出兵权终究......还是逃不掉的,再说了,我能走,我还在江西的家人跑不了,我那些亲兵亲将也跑不了,还有那十万边军兄弟,如果我走了,边疆有难,我就是镇北军和大松帝国全国国民的罪人!”莫羡天一时呆住,不知说什么,他不希望俞龙飞赴京面圣,这摆明是一场鸿门宴,但是,俞龙飞不来,他又带兵在外,即便没有异心朝廷如果有以此做文章之人那他也是在劫难逃。莫羡天想到一个办法,一个俞龙飞能不死二幼保全属下性命甚至整个镇北军飞云直上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有损民族大义,俞龙飞不会做,他莫羡天更不会做。
沉默良久,莫羡天道:“将军之伟大,真是我大松帝国国民之幸!”
俞龙飞又是微一叹气,摇了摇头。
莫羡天踌躇着要不要问一个问题,他看了看俞龙飞布满皱纹的脸,对自己也无半点保留,于是说道:“请问将军,那几个相助我退敌的高手您......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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