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宫里来的孩子家里都仔细教过,事涉国政,并没有人敢多议论一句。然而勋贵人家大半联络有亲,此刻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平时和淮翼侯世子玩得好的几个孩子,未免都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会儿不进新人,不过是淮翼侯的案子还没审定,皇家给他们留最后一分体面罢了。一旦审定——
虽然不太明白夺爵抄家意味着什么,可之前一模一样的小伙伴,日后肯定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沐却对学里若有若无的暗涌视若无睹。案子尘埃落定不关他事;淮翼侯夺爵抄家,其本人及家中多名男丁斩首,妇孺勒令归乡不关他事;弘文阁补进了新人也不……哦,新人还是要认识一下。他依然继续着先前的步调:读书,练内功,适当练一点点武,以及——玩。
在家里玩,上言爷爷家玩,上聂伯伯家玩。被师父带去街上玩,被母亲带去街上玩。以及,陪萧明岳玩。
也不知萧明岳怎么争取的,居然得以单独在侍卫陪伴下微服造访。陛下既然不在,两个小人儿就得以在林府内宅无法无天,除了不许爬树,不许下水,连花园里养的孔雀都让他们拔了毛烤了。事后陛下知道,也不过着内廷司再送了一对过来,左右是云南王府的贡物,出此入彼,也不心疼。
为了避免他们当真拆掉林府,萧明岳第二次来,霓凰就带他们出城踏青。仲夏时节惠风和畅,举目望去,一片绿意如锦如缎,芰荷历历,水面清圆。两个孩子玩得大呼小叫忘乎所以,还是霓凰强拉着,才恋恋不舍地踏上归途。
到底是先前消耗了太多精力,他们在马车上晃荡了一会儿,就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睡了过去。一觉睡醒已能遥遥望见城阙,马车正停在一排食摊附近,两个孩子跳下马车,见霓凰不曾阻止,便挨着摊位逛了过去。
这排食摊离京城约有三四里远,本是备着出京之人长亭送别,进京之人在城门外最后一次歇脚所用,渐渐聚成集市。萧景琰治世八年,市面渐渐繁华,连着小食摊子也连成了长长两排。民间小吃自然赶不上宫里府里的精致,可粗糙当中也别有风味,尤其是当场煎炸烧烤,烟熏火燎之下的那股味道,简直香得摄魂夺魄。
一会儿工夫两个孩子手里就拿了满把吃食,左手举着几串炙肉、炸鹌鹑馉饳儿、炸丸子,右手捧一杯五色浆,小指上还要勾一包油酥饼,在人丛当中穿来穿去。凡是碰到新鲜有趣、不曾见过的吃食,必要努力挤上前去,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钱来买上一份。
霓凰见他们开心,便示意护卫远远缀着,不必紧跟。两个孩子把市集从头逛到尾,再从尾逛到头,终于拣了个卖馄饨粥水的小摊静坐下来,嗅着隔壁摊子上酥炸小鱼的香气,心满意足开啃。
那家的馄饨做得极是喜人,一只只小巧玲珑,雪白里透着一点点粉红,在撒了把青葱的汤碗里载沉载浮,光看着就让人口水长流。萧明岳刚眼明手快地舀了一只馄饨,背后车马辘辘,长长一串人停了下来,跟着,他们坐的那一桌连带边上几桌,呼啦啦全都挤满了人。
萧明岳抬头瞟了一眼,见来人衣着敝旧,形容憔悴,但好歹还算干净,便不在意。他把手里那串还剩三块的炙肉塞给林沐,换了半串炸丸子过来,刚咬了一口,忽然听到边上一桌有人埋怨:
“你还有脸哭!你们老爷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那个林家!他自己被砍头就算了,连累一大家子抄家流放,老太太还偏心着你们!“
萧明岳的手僵在空中。林沐手里的汤勺“啪”的一声跌进了碗里。
汤水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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