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吃完饭,你为啥又跑师傅的坟去?小刘有些不解。
哎,小刘干部,你应该知道呀,我还能去哪里呢?老王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我早就习惯跟师傅在一起了,师傅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几十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让我一下子怎么能习惯呢?
小刘沉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等圆完坟,过了头七,我一看日子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平原县的刘家还在等着我干活儿呢,于是,又硬撑着多待了两天,我就启程了。
多待了两天?小刘一时半会儿绕不过弯来,又怕老王说不懂他,犹犹豫豫地把话停在那里。
我是怕干娘来寻我寻不见呗。
小刘这才恍然醒悟过来,紧接着问道,那你是咋等的?
还能咋等,我就跑到大路边去等呗,左等右等等不来,回到院子里,就爬到屋顶继续等,有时候就连吃饭也端着碗,坐在屋顶等哩。
说完这话,老王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谁曾想,就因为这呀,我又被人笑话了。
笑话你爬屋顶?小刘觉得很是有些费解。
是哩,还不止这个,因为我也时常到山头那边的坟头坐着,一坐就是小半天,在屋顶又是小半天,于是,他们都笑话我傻了,或者疯了,呵呵。
小刘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里骂了句愚昧。
可是老王……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回黄粱县去看看吗?
其实这个问题,小刘很早以前就想问老王了,毕竟黄粱县距离省城也不过两百多里,来来去去很是方便。
可是老王说道,小刘干部,你忘记我师傅曾经说过了?他老人家说过,千万别走回头路,也别再回黄粱县了,一旦回去,那里可都是吃不完的苦哩……师傅的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哩。
小刘便不再说话了。
可是最终呀,我还是动了小脑筋。过了一会儿,老王继续说道,因为时间不够,我就拜托了六子和黑子,让他俩找人到黄粱县去打听一下,然后,我又把平原县刘家的地址给了他俩,让他俩写信告诉我……
那他们找到人了吗?去看了没?
尽管小刘已经知道了结果,可是对于当时的吴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仍然十分好奇,眼睛烁烁地望着老王,期待着他的答案。
找了,也看了。说是吴家在很多年前一夜之间就消失了,那院子先是空了很多年,后来也是被不知哪里的人住下了,兴许是像我和师傅这样逃荒的人吧……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干娘不会再回来找我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随着老王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一丝丝哀伤正慢慢爬老王苍老的脸颊,小刘不忍看到他难过,连忙打趣道,还活着呢,你看现在,你不是和干娘又团聚了吗?
嘿嘿,是哩是哩。
老王转悲为喜的神情变化之快,让小刘觉得他就像个孩子似的,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就能让老王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令人心疼不已。
所以,从此以后你就把什么都放下了,专心开始干活儿挣钱,养活自己了?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小刘在心里盘算着,关于老王的少年时代大体就该如此了罢,没有希望,没有欢喜,只有一路默默地往前走……
哦,不对,他还有六子和黑子两个朋友,至少在他们的陪伴下,那段岁月不会显得孤单寂寞了吧?
谁曾想,小刘这心思刚起了个念头,那一头,老王竟像看透了小刘的心思似的,主动说道,谈不挣钱吧,我只是想把师傅的手艺传下去,边做活儿边养活自己,饿不死就行了。
就为这,我十五岁就收了半个徒弟,你猜猜是谁,小刘干部?
是谁?小刘觉得自己真心猜不到。
是六子。
啊?小刘很是意外,你怎么会收六子做徒弟?
也说不是真徒弟吧,就是帮我打个下手,因为他家里穷,面还有两个姐姐,没地没产业的,全靠他爸给别人打零工过活儿,我就想帮帮他。
哦,小刘突然间想起了二娃他师傅,曾经对二娃说过的一番话:娃儿呀,你心善,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
可是,就因为我这一番好心,结果把六子反倒给害了,我这心里面呀,呜呜呜……
这陡然扭转的剧情和老王脸突然涌出的泪水,着实让小刘一下子愣在那里,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突发的变故与灾难能降临在这十五岁的娃儿身,毕竟他已经失去很多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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