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想起了老王师傅曾经说的那段话:这银元呐,一块是方丈送给我的,一块是自己攒的,命根子钱……本来我打算把它们带进坟墓里去的,当个念想,可现在有了你,你就成师傅的命根子了……
小刘还记得老王也说过一句:师傅就是我,我就是小一号的师傅,苦着苦着就那么过来了…….
两个人,两块银元,就像怀揣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分别在怀里珍藏几十年,这该是多么珍贵又深重的一件事啊。
小刘不禁感慨,这师徒二人在颠沛流离纠缠不清的一生中,果然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彼此温暖又彼此影响着,直到今天,仍旧在继续……
那天下午,小刘跟随着老王一直走到了他家的土院墙,两人进了屋,老王就开始收拾炉灶,对小刘说,小刘干部,今天就在这吃饭吧,我炒几个小菜,咱俩喝点酒。
小刘琢磨着老王一定还有想说的话,而自己也实在想知道他与吴家少奶奶的更多细节,便点点头应了一声。
小刘看见另一侧的房间里,狗蛋正躺在自己的土炕,手里捧着一本书,往这边扫了一眼,转身又看他的书去了。
等做好了饭,老王招呼着小刘坐下,朝狗蛋的屋里喊了句,吃饭了。然后就不再理他,打开小刘买回来的酒,分别给自己和小刘倒。
狗蛋慢腾腾地从屋里走出来,在桌子前坐下,没跟小刘打招呼,也没正眼瞧他,自顾自便吃了起来。老王也没有搭理狗蛋,拿起酒杯对小刘说,将就吃点,来,咱们喝一个吧。
小刘刚举起酒杯,狗蛋却噌地站起来,到旁边也拿了个酒杯过来,推到老王面前说,我也喝点。
老王嘟囔了句狗日的,可还是给狗蛋倒了一杯。
狗蛋回应了一句,谁是狗日的谁知道,说完就拿过酒杯咂了一小口,摇摇头说,不咋地,然后就埋起头自顾自吃起饭来。
几巡酒下肚之后,小刘红着脸说,讲讲吧老王,那银元的事,是啥时候给你的?
老王慢慢地把手里的酒喝完,还没有放下酒杯,狗蛋就插话进来说,切,又是破银元,早不值钱了。
小刘没吱声,过了好一会儿,老王才说,就是快走的时候给我的,那时候呀,已经是春天了,师傅早就说跟我说过,这黄粱县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再住下去,说不定哪天又要出事哩,他害怕了。可冬天走也不行呀,万一冻死在路怎么办,所以一早就计划好,等天暖和了我们再路……
这说话期间,小刘感觉到狗蛋虽然是一脸的不屑,可还是竖着耳朵根子静静在听,就连吃饭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老王接着说,那时候,我心里真是一个万个舍不得呀,可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又要出人命呢,我就偷偷地把这事告诉干娘了。起先干娘也舍不得,可后来她琢磨了很长时间,最后对我说,二娃,要不你就跟师傅走吧,黄粱县怕是很快也要不太平了……紧接着,她就跟我讲起了打仗的事,我也听不懂,可隐约也觉出个意思来,她家跟徐家怕是要对付了……最后,干娘对我说,二娃,要不了多久,日本鬼子很快就要被打败了,虽然战争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可好日子毕竟会越来越近的,你就跟师傅走吧,到大城市去,你是个聪明的娃儿,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说完,娘就搂着我又掉下泪来。
看来这吴家少奶奶跟你一样,也爱哭哩。小刘想缓和一下渐渐悲伤的气氛,趁着酒劲儿开起了老王的玩笑,也不知道这玩笑是轻是重。
可老王并不在意,给小刘又倒一杯酒,语气略显骄傲地说,你才不知道我娘哩,我也是听翠红说的,她说我娘呀,可厉害了,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哩,从来都是那叫铁的纪律啥的……说一不二,也从未见她哭过。可偏偏遇到了我,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
说到这,老王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哭腔又说,我知道是娘可怜我,打心眼儿里心疼我哩……说完,几颗眼泪就落在了饭桌,小刘看见一旁的狗蛋眼睛也泛起了红。
等临到要走的那一天,师傅带着二娃先是跟来宝和来宝爷爷道了别,嘱咐他们干脆搬过去住,把这间小院留给大嘴,然后就带着二娃到吴家跟少奶奶她们告别去了。
那天,在少奶奶家的侧屋里,师傅跟少奶奶单独说了好一会儿话,二娃则被翠红牵着手,领到了厨房里,用师傅的布兜装了好些路吃的干粮。
等师傅跟少奶奶说完话,两个人就到了厨房里,少奶奶示意翠红把东西掏出来,翠红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方布,打开,里面都是银元。
少奶奶把银元捧到师傅手里,师傅想推脱,可少奶奶把手一抬,示意他不必说,师傅见少奶奶严肃的神情,就不敢再吱声了。
可是当少奶奶从小方布里又拿出两块银元,走到二娃面前时,脸的神情立刻变得温柔起来,眼圈也微微地泛着红,她蹲下来,抚摸一下二娃的脸,把两块银元塞进二娃的手里,轻柔地说,二娃,这是干娘给你的,留好,是保命的钱,不到万一的时候,不要用,知道吗?
二娃咬着小嘴唇,一个劲儿的点头,眼泪流得哗哗哗的,止也止不住。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