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师傅就在墙根下跟篾匠他们说起了安家的打算,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师傅一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地点就是之前在白水河边看好的那个没了顶的破房子。
老王对小刘说,你知道吗,这次回去,我还看见它了呢,院子还在,只是房子换成了砖瓦房,比以前气派多了。
小刘看着老王满足的神情,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老王倒了一杯,推到老王面前说,老王,喝点水吧。
嗳,嗳。
那天,就在那阴凉的墙根下,师傅一板一眼地给大家介绍起自己的打算。
师傅说,我呀,早就想着给二娃置个家了,老啦,走不动了,就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请大家帮个忙,一起收拾收拾。地方我早就看好了,就是白水河边那个土院子,给房子搭个顶,再修整修整,勉强就可以住了。另外,我也为大家伙想了,总这样睡在墙角下也不是个办法呀,等到了冬天可咋办?
大家伙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等着师傅继续说下去。
师傅又说,那一片儿地方,我没有细看,照我估摸着,肯定还有别人不要的院子,如果有,就更好了,一起收拾收拾,我和二娃住一个院子,你们住一个院子,好歹也算是个窝,省的大家以后风吹日晒了。而且,这回买卖赚了钱,虽说该分的都分了,可房子的事,算大家伙帮我的忙,我出工钱,管饭。
师傅这话音刚落,大家伙顿时像闻到了一丝肉味似得蠢动起来,二娃坐在一旁,看着大家一个个眼睛里直冒光,那样子就像当初自己第一次吃烧鸡时一模一样,忍不住笑着从兜里掏出一颗糖葫芦,放进嘴里。
这是第五天的糖葫芦,二娃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这时,有人提出,不如现在就去土院子那里转转吧,看看到底还有没有空院子,顺带瞧瞧都需要些什么,师傅应允着,就让二娃守在这里,带着大家向街另一头走去。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几乎墙根下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不是么,对于这些在墙根下已经待了十几二十天的人,尤其是苦力和那两个逃荒的人来说,来黄粱县少说也有个把月了,除了在刚来的前几天,找到些零零碎碎拉运的活儿,可后面十几天,全靠着积攒下来的干粮和白水河的水度日,尤其是师傅和二娃刚来的前几日,他们早早就断了粮,整天窝在墙根下不是吃土就是喝风,饿得肚皮都快贴到后脊背上去了。
苦力也寻思过,要不就继续上路吧,到别的地方再寻寻去,兴许还能寻到一条活路来。可再一想,这黄粱县已经是人最多地盘最大的县了,还能去哪儿呢?难不成要去几百里外的省城?这一路上且不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再看看自己瘪瘪的肚皮和冒着金星的眼珠,只怕人还没有走到,就已经瞎了眼或者饿死在半路上了。
自打二娃和他师傅来了,虽然说还是一样的穷苦人,可毕竟人家是手艺人,自从二娃师傅做起了木凳子和家具,苦力偶尔搭个手或者送下货,好像突然间又觉得自己像个人了,手、脚和身上的力气重新开始有了用处,日子也变得像个日子了。
而现在,二娃师傅竟然说要起房子,不再餐风露宿了,这更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虽然说是大家一起住,可一起住自然有一起住的好处,搭个伙,送下货,或者再一起出出主意,总比一个人强。而且,万一自己断粮了,实在没有个出路,难不成别人还能看着见死不救,不给一口他手里的饭吃?
这么想着,苦力心里像是开了花,再看看别人,也是一脸的兴奋和期待。
都差不离吧。
苦力想着大家保不齐都是一样的心思,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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