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蛮的手离仇斯年面门不过半尺,被魁梧中年的手挡住不能在前。
仇斯年依然端坐,笑道:“周蛮出身行伍,杀人如麻,入天地境后引动的杀伐之气果然不可小觑。我真有点后怕。”
周蛮默默收回掌,盯着魁梧中年道:“十年前我见过这黑气!”
魁梧中年也收手,淡淡道:“蒙归元。”
蒙归元。这个响亮的名号即使如此平淡的说出,依旧震撼人心。这个名字自从十年前击杀柳随风之后,代表的就是贺兰新一代神话,洪武无法破解的噩梦。
贺兰第一高手蒙归元!
周蛮凝视手掌,对蒙归元道:“你不是天地境。”
蒙归元依旧淡漠,答道:“我早已不是了。”
周蛮点头,抓起酒坛喝了一大口,说道:“好!我该死了!”
仇斯年摇头道:“你老实交代,我就不杀你。”
周蛮一愣,问道:“交代什么?”
“你杀了一个侯长,四个卫长,还有这么多飞骑。”他用手点指这满地尸骸,“既然隐居十余年,何必如此张扬?你是在掩护什么?”
周蛮笑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仇斯年点头表示赞同,站起身拍拍衣衫,径直向外走,“那你死吧。”
场中只剩周蛮与蒙归元两人,蒙归元看着周蛮道:“敬你是前辈。一招。”
“好!”
周蛮起身,发须飘动。单臂掌力吞吐,天地再度昏暗,喊杀声又起。眼前的老者如同战神临凡,多看上两眼心神便不稳。
士卒们惊恐地发现,随着周蛮运气,他头顶之上竟尔浮现出层层虚影,无数铁甲雄兵阵列于空中,肃杀之气骇人心魄。
“杀!”
周蛮一声呐喊。猛地一掌拍在蒙归元胸膛,霎时金戈铁马之声响彻天地间,百万铁甲轰然冲杀而来,遮天蔽日,喊杀之声震荡天地。
然而这一掌打在蒙归元身上,却没有丝毫作用。好像万物都归于沉寂。忽然间蒙归元背后窜起万丈黑幕,遮天蔽日似要将天地吞噬。蒙归元掌起掌落,万丈黑幕也随之倾泻而下,要将周蛮淹没。
周蛮又是暴喝,单臂挡关,千军万马喊杀声中,竟有一声长号悠悠传出,“长驱鬼魅不休战!”。
随着他一声吼,身后千军万马的虚影也群起振奋,喊杀之声振聋发聩,浑然无惧黑幕袭来,好像要把天地一切生灵都砍杀殆尽。
双方气劲对撞在一起,余波横扫,所过之处花草树木房舍无所不摧。暴风掠到仇斯年身边,他身旁的百里轻轻一拂袖,两人周遭便风平浪静。仇斯年仰望这强悍的爆冲,感慨道:“百里,你说天地境到底算不算是人了?”
百里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应答。
冲击平息,场中形成了一片平整空旷的土地。蒙归元依旧平静站在那里,面前是全身浴血的周蛮躺在地上喘息。
“厉...害。”周蛮呼吸时断时续,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仍旧望着蒙归元,眼神中透着无尽神采:“天地之后...是什么景色?”
蒙归元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是万事万物。”
说罢挥掌拍落。
那一掌还未击在周蛮身上,忽有风骤起,细雨也同时飘落,风雨中,一片浓雾弥漫开来,眨眼间就把所有人遮蔽其中。
蒙归元一怔,立即收掌,几乎瞬间返回到仇斯年身边。语带一丝凝重道:“小心!”
仇斯年看着眼前浓雾,沉吟道:“是...他?”
没有说他是谁,蒙归元却微微点头。好像“他”这个词是专门用来代指某个人。
仿佛在回应两人,白雾中隐约传来阵阵哭嚎声,声音苍凉凄苦,闻者不禁潸然。
“呜呜呜...你们杀了他...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他值得你们来杀吗?呜呜呜...”
那声音一边啼哭,又似在质问。仇斯年说道:“他运气不好。我们只是刚好路过。”
他语气轻巧,好像在说路上闲逛偶遇一个故人。
那哭声骤止,忽然变得无比威严,浓雾中只传来一个字,“滚。”
仇斯年摇头道:“离开也没什么。但是很明显我们黑龙卫的副军首想跟你较量一场。——就当做我们没理由饶他吧。”
他望向雾中,忽然带讥讽道:“况且他愿意让你救吗?”
浓雾涌动。风雨声势更大。这不是气劲激荡而导致的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狂风暴雨呼啸。
蒙归元面色凝重,浓雾中辨不清景物,有雨点落在他身上,他皱起眉头,嘱咐道:“不要让军首碰到雨。”
百里点头,在仇斯年身畔盘膝坐下,气劲流转间撑开一方小界,隔绝了风雨侵袭。
蒙归元紧握双拳,万丈黑幕再起,与白雾纠缠在一起。他忽地一纵身跃入雾中,只听浓雾之中黑白二气剧烈纠缠,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周遭气流变得异常狂暴,雾中不知发生何事,仇斯年只听到树木倾倒、岩石炸响、外围士兵惨叫声不绝于耳,更远处似乎有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仇斯年叹息一声,感慨道:“天地之上,更加不像人了。对吧?”他这话是问向身边百里,百里神色凝重,难以答话,只是侧目看向同样苦苦支撑、护持手下杜长平。
一波又一波震荡传来,杜长平展开的小界愈发淡薄,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过了片刻,他身后的数名飞骑猛地圆睁双目,同时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齐刷刷地萎顿在地。这些人都是初武境修为,根基太浅,纵然有杜长平保护也难以安然,被那战斗余波活活震死。
百里轻叹一声,起指朝杜长平处一点,一道银白光辉飞去,杜长平只觉得有一股柔和气劲涌入,助他维持住气幕。他口不能言,感激地冲百里连连点头。
又过了片刻,雨势到了最猛烈的时候,百里脸色一变,张开的气劲竟淡薄了许多,一滴雨水钻入,落在仇斯年脸颊。
正当百里惊骇失神的时候,只见仇斯年抬手轻轻将那滴雨水拂去,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与此同时黑气白雾消散,风雨也停息。活下来的众人这才看清周围大地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细小的坑洞,像是早白蚁啃噬殆尽的巢穴,房屋树木皆被绞碎成粉末,湿湿糯糯地铺在地上。环顾四周,视线平坦几乎没有半点阻碍,一望之下可以看到远处的地平线所在,不光是这间酒铺所在,整个莽原镇就像是被碾碎抹平一般,甚至连遍野的尸首都被冲碎,烂垮垮地贴着地面。
这风雨,竟有如此灭世之威!
仇斯年指尖轻触那被雨水滴过的部位,心惊之余暗道侥幸。若无百里拼命护持,自己身处那场风雨中恐怕只需一瞬就会毙命。
蒙归元回到仇斯年身边,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也不知那场战斗究竟胜负如何。他只是冲仇斯年微微摇头:“被他带走了。”
仇斯年无所谓道:“罢了,一个老兵而已。”
他看了看四周围触目惊心地痕迹,以及更如蝼蚁般被雨水冲刷到血肉模糊的士兵,骂了一声:“老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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