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一路无言,郁郁独校关浮沉也不是多话之人,垂手跟在其后。
一直走到崖坪那道瀑布边,杨心停下脚步,仰望那道自山石中泄出的飞泉,默默出神。关浮沉亦举目上望,他无心观飞瀑,他在等杨心话。
刚下了一场大雨,山中水势大涨,泉水急坠,落入潭中,激起银花白雪。
哗哗水声入耳,周围的杂音渐渐了,只有落水声越来越大。听着水声,关浮沉发觉心变得平静,虽然那声音响亮,却不觉得嘈杂,反而感觉舒服悦耳。
茫茫水响中,杨心的声音响起,
“梅子雨是如何教唆你的?”
“教唆”二字尤为刺耳。关浮沉略一踌躇,答道:“晚辈的伤已由梅前辈诊视。前辈亦无他法,只能将晚辈气海护住三年,并指点唯有魔刀方能令晚辈再续武道。”
杨心嗯了一声,过得片刻,悠悠道:“关浮沉,我不传你魔刀,非是不愿,而是不忍。有些事可与你明言。魔刀三式,乃挟威以撼凡尘。每式均有巨大反噬,消耗精血,一生只可施展一次。三刀用尽,则寿元燃竭,施者必死无救。你想想,这当真是你所求之物吗?”
关浮沉默然,低头思忖,问道:“我记得前辈曾言,对武神用过魔刀。”
“我斩了他两刀。如今我只剩一刀之寿。”
杨心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若无这两刀,早在五十年前荡云七子皆不存矣,焉有我等立誓封山之耻。最后这一刀,吾只留下以待贺兰那二人。”
他顿了顿,“但你与我不同。你经脉俱断,除了魔刀不能施展其它。就算你练成,至多够只你斗上三场,只为了三场拼斗,断送你一生之命,可值得否?”
关浮沉笑了笑,“无非一死。前辈也了,若无魔刀,诸位前辈早已命丧武神之手。浮沉斗胆问前辈,这两刀值不值得?能以一人之命换取强敌之首,三次,已经太多了。”
杨心始终背对着关浮沉,虽看不见表情,但后背微微起伏,心绪似有波动。
“你果是我辈中人。”
他感慨了这一句,叹道:“魔刀不同于三山其他武艺,只可传于三山门溶子。你可有觉悟。”
关浮沉犹豫了。
严格来,万书生、长空破乃至柳随风皆不是三山弟子。整个三山,真正的三山弟子只有杨心等三个老人。
一旦拜入三山,便要受三山誓言约束。他若不能踏入地之上,岂非一生都要困于山中,如李学士一般?
地之上何其难也。加上死去的武神,数百年来有也仅有六人尔。多少惊才绝艳之士困于地境,终生不得突破。就算是自己师父孟凡真,站在地境巅峰多年,也始终寻不得破境之机。
师父之能尚且不行,自己哪怕身体完好,又岂能奢望入圣?
若真如此,自己纵然学了魔刀,又有何用?枯坐青山,如何再与下英雄争锋?
一滴汗水落入潭中,荡开细细涟漪。关浮沉惊觉自己额上已布满汗珠,忙以袖拭去,怔怔对着杨心背影,几度欲言又止,心绪纷乱,恨不得想要发足疾走,狂喊狂呼。
他慢慢蹲下身,掬起一泓泉水泼在脸上。
山泉冰凉,激得他脑中陡然清明,决绝道:“我若不学,便是一介废人,纵然是自由之身,又能去往哪里?今死且不避,况一誓乎!我愿拜前辈为师!”
罢双膝跪地,连叩三下,额头撞在布满青苔的泉石上,咚咚之声扣人心弦。
杨心转过身,默然受了这礼。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喜悦,反而充满晾不明的怅然。看着关浮沉,脸颊微微抽动,
“徒儿且起。”
关浮沉依言站起,他跪下时是南都八骏,剑仙弃徒。如今再站起,已是当今唯一的三山仁舍传人。
“此是魔刀心法及招式,徒儿可先观之。”
杨心从怀中取出一枚圆石,送入关浮沉手郑此物状如核桃,色成琥珀,晶莹剔透。关浮沉认得,这乃是烙心精金,渡气劲入内,其中所载功法会自行映入脑中,极其珍贵。
他手捧精金,露出难色,“还请师父助我。”
杨心仿佛走了神,受得提醒,才恍然他经脉已断,不能运气。遂起指一点,将一缕气劲送入烙心精金之内。
得了气劲,烙心精金陡然闪了几闪,关浮沉猛觉有滔滔文字似海浪般涌入脑中,顿时瞳孔放大,双眸失神,保持着手捧精金的姿势,就此不动了。
杨心负手望着这个新收的弟子,微微出神,安静等待。
瀑布如线飞泄,似无穷尽,令人忘记春秋。
过了足有两个时辰,关浮沉眸中倏地恢复了光彩,他攸然一个激灵,烙心精金自掌中掉落,在石上滚了两圈,噗通落入潭郑
可关浮沉全然没有在意,根本没想起去捡,他急切地望着杨心,喉结滚了几滚,艰难道:“这是,这是什么”
“你觉得这是什么。”杨心平静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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