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被一个女子嘲讽,张雪年却没有丝毫发怒的意思,反而是一如既往的有涵养。
张雪年拱手抱拳,虽然浑身血污,却依然温润如玉。
“姑娘谬赞了。在下还是那句话,姑娘若是有空,不妨到府上做客,也好让在下报答姑娘的恩情。”
张雪年再三诚恳邀请女子登门,却换来了女子的一声不屑,“不必了,你们这一群土包子,还不配姑奶奶登门,就此别过。”
女子撂下冷冰冰的一句话,身影一闪,人已经上墙,脚尖轻点房檐,发出清脆的瓦檐交击之声,溅起无数水花。稍稍,声音渐渐消失,却是已经远去了。
众人不忿之色愈甚,须知道张雪年在富贵帮那也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二当家,哪里受过此等委屈。
对面不过是一个江湖女子,也敢如此轻慢二当家的,着实让人恼火。
富贵帮的弟兄窃窃私语道:“这娘们一看就好生养,将来一定抓来给二哥暖床。”
“屁嘞,你是让二哥骑马,还是让马骑二哥。”
“其实,咱们下面弟兄来就可以。”
接着便是不时传来的阵阵淫笑之声。
张雪年并没有心情跟弟兄们闲扯,此时还有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要张雪年去处置。
看着腰似乎已经被压弯,浑身污泥,但是依然咬牙扛着两具尸体往城外走的王伯庸,张雪年忍不住微微摇头。
王伯庸的双手并未完全恢复,所以两条胳膊用不上多少力气,他便将两具尸体都绑缚自己身上,所以每一次摔倒,他都会磕的鼻青脸肿,而且人要花费半天的时间才能从泥泞中重新站起身来。
但是从他满是污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退缩,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跌倒爬起,直到力气耗费大半,倚着墙壁不住的喘粗气。
“伯庸兄,你这是何意?莫不是信不过在下?你晓不晓得,你现在正在被满城通缉,你就不怕被官府察觉,最后连累你的弟兄们吗?”
曹文诏看着一个人背着兄弟尸首的王伯庸,也跟着皱了皱眉,但是站在张雪年身后,没说什么。
站在众人面前的王伯庸,嘴角咧起了满不在乎的笑意,“张雪年,你以为我让暗桩的弟兄出山,只是为了帮你吗?别做春秋美梦了,我是为了我自己,只有你们让天津卫乱起来,我才能趁机救下我大哥和三弟的尸体,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说着,王伯庸扭头看向已经看不清楚身形的兄弟,表情很是温柔。
只是这份温柔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仇恨之色代替。
“张雪年,今晚之后,你便与我们太岁帮有了瓜葛,任你如何费劲力气,也挣脱不得的。以后的日子,便是你代替我在泥泞中挣扎了。”
说道这里,王伯庸的脸上涌出了一丝解脱之意,“至于我,哼,你不必担心。
现在整个天津卫乱成一锅粥,没有人会想起太岁帮,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过了今晚我便彻底在天津卫消失。
不过你也不要得意,我会永远活在阴影之中,像毒蛇一样注视着你,一旦你做出任何对不起暗桩弟兄们的事情,我第一个不会饶了你。”
王伯庸的声音逐渐阴冷,配合着身上被雨水打湿的铠甲,让人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张雪年恼极反笑,笑王伯庸这人不通情理,但是话到嘴边儿,却猛然噎在了嗓子眼里。
他忽然反应过来,王伯庸的离去,似乎是不错的选择,今夜之后,他如果还留在天津卫,暗桩的人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自己的?
而他没停留在天津卫一日,所有人便有被暴露的风险。
他亲自解救下他大哥和三弟的尸体,偏偏选择一个张雪年有无数人证明不在场的时机,可以完美洗刷张雪年的嫌疑。
眼前这个人,看似毫无感情,让人彻骨的心寒。
其实却又是个最讲道义,最为暖人心的家伙。
只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这些话罢了。
要知道,这家伙在天津卫,有自己照顾,有暗桩照顾,日子过得还能好一点,一旦离开了天津卫,他便成为流民,天南地北四海为家,到如今一双胳膊只能勉强使用刀枪,以后的日子过得该何其艰辛?
当然,按照道理来说,这么个角色,其实他的死活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偏偏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帮了曹文诏。
富贵帮与太岁帮截然不同,凡事讲究一个义字。
没错,别看自己跟王伯庸有生死之仇,这个家伙也总是傲气逼人,让人很难接触,但是张雪年却发自内心的欣赏他,就因为他是太岁帮的异类,他是在这个江湖大染缸中锦袍了很久,身上却没有完全泯灭人性的家伙。
太岁帮已经覆灭,按理说那些暗桩的帮众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哪怕辛苦一些。
但是却因为王伯庸的一席话,他们便义无反顾的站出来,继续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其实,未必没有人,不想踏踏实实的过今后的日子。
但是却没有人愿意不遵从王伯庸的命令。
这样的人,今日放他走,是自己莫大的损失。
一时间,大家都很疑惑的看着张雪年,他们不知道二哥复杂的看着王伯庸是什么意思,倒是曹文诏隐隐约约的看出了什么,不过他为人一向是沉闷,不抢风头,只是在一边儿不住的安抚曹变蛟。
最后,张雪年上前,从王伯庸身上,割断了绳索,几乎是不顾王伯庸拒绝的抢下尸体,忍耐着呛人的腐臭味道,亲自将尸体背在了身上。
“伯庸兄,我小觑了你,你又何尝不是小觑了我?”张雪年真诚的走在前面,踩在泥泞的道路上,步伐并不是非常沉稳,但是背影却给人大山一般的厚重。
“我知道,你恨我的推波助澜,毁了太岁帮,但你也应该感谢我,因为我答应过你,让太岁帮的弟兄都过上好日子。”
“我知道,你想走,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想离开这个随时可能牵连别人的地方。但是,说到底,你这种行为是逃避。
你要是个男人,就留下,我们一起打造一个全新的,属于我们的天津卫,一个让我们脚夫出身的贫寒人,也能过上好日子的天津卫。”
王伯庸满脸复杂的看着张雪年,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富贵帮弟兄,还有那个一直抚摸着孩子脑袋的曹文诏,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又不得不沉重的点点头。
“我恨你,但我又不得不说,你是除了我兄长之外,见过最能成大事的男人。”说不上被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男人征服,但是敬佩之意,却是由衷而发。
张雪年忽然止住脚步,望向天空远方的红色,嘴里发出了爽朗的笑意。
“诸位,抬起头来吧,今日是个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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