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到哪里了?”“有么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老师也是被这个生猛的大哥吓到了,“也没啥!就咬到胳膊了,”大哥说着一撸袖子,小臂上有一排细小整齐的小眼儿,“这个有毒吗?”我小声地问老师。
大哥听到,乐了:“咋滴啊,你们医生也不知道吗?”
“她是新来的实习生,不知道也正常,”圆圆老师解释道,“没事,你这个蛇是没有毒性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再叫值班医生过来帮你看一下。”
后来大哥就带着他的蛇离开医院了,我不知道这条蛇会不会变成大哥的盘中餐。
将近第二天早上,其实就是凌晨三四点,一个老奶奶在老伴的陪伴下急匆匆地来到了医院,她的右手虎口位置有两个非常明显的洞眼,“我早上起来干农活,手一伸进草里面就被咬到了。”老人家说她也没看到是什么蛇。
老人家是崇明岛的农户,我去过崇明岛,哪里偏远得不像是上海,而像是在海上,老人家手踝以下的部位,整个手肿得跟馒头似的,没办法只能把值夜班的医生从床上叫醒。
“崇明岛的阿婆被蛇咬了,你起来看一下,”圆圆老师把在值班室睡得正香的张医生喊醒,他惺忪着眼,“啊?什么蛇哇?”趿拉着鞋从值班室哈欠连天地往护士站晃过来。
阿婆很平静,“咬哪里了?我看一下。”张医生说,阿婆刚要把手抬起来,“哎哎哎!放下放下,我知道了,”然后他自己弯下腰,头倒着看阿婆的手,“哦……看到了。”
“手一直保持着下垂的姿势啊,阿婆,不要上举,听见没有?”张老师拉着阿婆的衣服,“到治疗室里吧,你这个要切开放毒血。”
?这么刺激的吗?
张医生开了一个清创包,用柳叶刀在阿婆手上划了好几个小口子,我本以为会从口子里流出血液,但是流出来的都是透明的淡黄色的液体,“嗯?”我疑惑道,“怎么是这个颜色的?”张老师小声说,“这个是组织液,不是血液,把组织液放掉再箍围。”
阿婆看着张医生在她手上划口子,呲牙咧嘴地忍着疼,“不打麻药的吗?”我问,“不打,做环封的时候会打一点激素和麻药到皮下的。”
不打麻药就这样硬生生地在手上用柳叶刀划口子,组织液一点一点地从口子里满满流出来,“这个手一直保持这样下垂的姿势,知道吗?”张老师又重复一遍,阿婆点点头,“知道了。”
患肢一直保持下垂的姿势是为了防止加速毒素回到心脏,损伤心肌。
“给她放一会儿吧。”张老师放下柳叶刀,靠在一旁的台子边上打瞌睡,“害怕吗?”我看阿婆满脸苍白,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阿婆勉强笑笑,“害怕。”
我抚一抚阿婆的胳膊,“别怕,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然后我索性一踮脚跟,上“炕”跟阿婆一起坐在治疗室里的治疗床上。
最贫苦的人,往往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不仅贫穷会折磨她们,小病小灾也会。
若果她不需要早起务农,怎么会被蛇咬呢?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流出来的组织液掺了不少血液,张老师这才朦胧地从旁边走过来,开了一支利多卡因和一支地塞米松,抽进针管里,对阿婆说:“现在做一下环封啊,有点疼。”
然后分了好几次,把这一针管药水皮下注射在阿婆手腕上3厘米的一圈部位,打完环封,张老师便把“摊子”丢给我收拾,“同学,帮我把这个收拾一下。”
他去给阿婆准备箍围的膏药了,等我收拾好废物垃圾回来的时候,张老师已经帮她包扎好了,“一定记住手不要上举,要一直保持着下垂的姿势,明白吗?”
阿婆点点头,“知道了。”
阿婆跟阿伯都是农民,衣衫褴褛,脚上穿的鞋还都是黄泥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病区,在走廊的一个加床上坐下来,两个老人家也都不说话,让人觉得格外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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