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无关甘霖,不期花烛、不愿金榜,想来也只有这他乡遇故知,才足以让他情绪波澜不定了。
沧海桑田,七载时间足以磨削许多,江府早已成京都一地瓦砾,曾经繁华都成过眼烟云。江鱼也在山间风餐了七年时间,他日日望着好似一成不变的山景,绷着神经在北崖端一遍遍挥剑练剑,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本以为自己性子已被磨的好似山间的青石一般,风吹雨打都屹然不动,可人终究是人,那份喜悦在心中涌上,他也是难以保持平静。
此时小小的酒肆内,老店主与李小娘有些忐忑的望着坐下的大汉,不待江鱼介绍,便先离了位,为他们腾出空间来。李鲤倒是好奇的抬头打量着高门房,他心里也有几分慌张,但看到江鱼也在一旁,便也放下心来。望见这小子滴溜溜的视线望来,后者笑了笑,面善的刀疤如同蚯蚓一般蠕动起来,却增添了几分狰狞感。
李鲤便不敢再张望了,视线放在桌面上的鱼骨上,好像发现什么有趣事物一样,埋着脑袋不做声。
高门房身材依旧魁梧,七载的时间没有压垮那挺直的脊背,依旧给人山岳一般的安稳感。江鱼唤来老店主,多添了一份碗筷,便邀他落座,可一直在端详着江鱼有些清秀的面孔的高门房就如同七年前那般直愣,只是面上掠过一抹温和的笑,不住的摇头,“怎么敢和少爷同席?这于礼不符。”
“哪里还有什么少爷...”江鱼亦不掩饰心中的欢喜,望着他面上的刀疤,那正是因为自己留下的印记。
“高叔,这里只有两个江湖人,又何须拘束些礼数。”
这一声“高叔”,让这个木楞如同石头般的大汉动容,他眼圈通红,单膝跪在地上,沙哑着嗓子道:“少爷...”
话尚未说完,江鱼一把便搀住他的肩膀,生生将他托起,为他拍去肩上尘土。
李鲤有些惊愕的望着眼前,却被江鱼一个眼神投来,锁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跑开了。
江鱼硬拉着他肩并肩坐在一起,为他夹来细嫩鱼肉,轻声问道:“高叔,你怎么在青州?”
高门房低头看着碗中鱼肉,沉默了片刻,还是轻声道:“自那场刺杀之后,老爷便察觉到了不对,一日寻得机会便安排我重归江湖,落脚青州。虽然不曾有半分过多叮嘱,但我暗自思量,以为老爷是在布置后手,便从青州再入江湖,以三载时间登临青州武林盟主位。又花费四年时间收拢江湖势力,打造麾下江湖势力尊胜门,暗手在青州北通山布置有甲士三千众。”
顿了顿,他将鱼肉送入口中,细嫩如豆腐的鱼肉咽下,那目光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放在膝上的拳头也不禁攥紧,“只是...太快了...江府之灾令我未曾反应,彼时万事都未成形,我正值争夺青州盟主位。”
“等到消息传来青州时,已经太晚了...”犹如山岳般无论何时都不会弯下脊背的汉子,说道这里,言语竟哽咽了起来。
“高叔...非你之过。”江鱼拍了拍他粗糙的手背,叹息道:“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少爷!”高门房却直接起身,双膝跪地,泣不成声道:“这数载一来,我夜夜难眠,老爷逢难、江府遭灾,我未能帮到分毫...”
“朝廷说是京都火起,乃是天灾...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我本以为少爷也...但天之有幸让少爷逃出,让江家血脉不绝!我们要报仇...血债定要以血偿!尊胜门与三千甲士如何处之,为江家报仇雪恨,还请少爷明示。”
“报仇么...”江鱼抬头,酒肆的屋梁遮住了头顶的月光,目光所及不过一片昏黄蛛网,他喃喃自语道:“我也日夜想着报仇...我的父母姐姐都没在那场大火当中,从在北崖端第一次握剑的时候,我就时刻想着报仇!”
“只是天下十九州,何其之大,谁又是仇家...仇人又在何处,却都全然不知道。”江鱼心中如同火灼烧一般疼痛,他重重拍了一下桌面,高呼道:“店家,取酒来!”
不多时,战战兢兢的李鲤端着一壶黄酒走来,他感觉到店内气氛的不对,低着头谁也不敢看。
江鱼一挥袖,李鲤脚底抹油,飞快的跑进后院。
江鱼让高门房重新坐回,为他斟满一盏黄酒,后者低头看了看杯中荡漾的酒水,突然道:“那小童倒是与少爷幼时很像...”
笑着摇了摇头,江鱼并未注意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思量道:“高叔可知道其余几位叔叔的下落?”
那日遭了一顿好打之后,江鱼收敛了纨绔性子,开始用心读书观察,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府邸中的一些特殊。且山间七年的修行,总归是有空余时间的,以往在家中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也会一遍遍的被他翻出来回忆。除了彼时让他肉疼的门房外,还有父亲但凡出门,必然会一同随行驾车的老车夫;负责在外打理家中经营,每三个月会回府邸一次核对账簿的胖管事。
江府遭临大火前几日,父亲出门换了一个生疏的车夫,而三个月内胖管家都不曾回过府中。
父亲曾在他病在床榻的几日,说起过年轻时出门历练,以双脚行万里路的往事,提到过七位追随他左右,多次护佑他于危难之时的七位江湖客。眼前这位高门房是其一,江鱼暗自猜度,老车夫是其二、胖管家是其三。至于其余四位,他便就着实不清楚了,现在看到高门房,便知道七人必然是提前被父亲提前调走另有安排,只是不知是尽皆出了府,还是其他。
思绪翻滚,江鱼不禁有些皱眉,父亲早已察觉到不对,且提前便开始布下后手,却终究是没有逃过那一劫,而对手又是谁?
那晚江府大火,江鱼年岁尚小,被浓烟直接熏得昏死,醒来时已经被师尊带在身旁。
他虽然不曾亲眼看到那一晚的情形,但就如同彼时远在青州的高门房所言,所谓天灾...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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