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很喜欢王阿姨做的饭菜,可乐鸡翅、白灼芥蓝、清炒虾仁……在这当中,大智最喜欢的还是面前这道澳龙,尤其是底部被浓郁的汤汁浸透了的面条。刚才王阿姨已经将最大的那块龙虾肉,放到了大智的碗中,因此,在剩余的龙虾中,大智都从最小块的龙虾肉中进行挑选,将那些大块的留下,等王阿姨忙完之后,可以品尝到自己创造的这道堪称完美的料理。
王阿姨将手中的锅擦干净之后,洗了洗手,终于离开了厨房,在大智的对面坐下。她看着大智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做出来的饭菜,觉得非常欣慰,如同看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自己的儿子还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每天吃着自己做的饭菜时的日子。只是后来,她的儿子学业越来越忙,毕业了之后,他的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忙,他根本没有时间再回到家里来,根本没有时间再等自己做完一顿饭,也根本没有时间再和自己坐在一张餐桌边上,共同享用一桌美食。
大智看到王阿姨坐了下来,却没有说话,也没动筷子,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对面,看着自己而已。先前的忙碌,令人觉得热火朝天,而此刻,在忙碌过后,王阿姨的身上仿佛再一次披上了一件孤独的外衣。大智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害怕自己一开口,是否又会说错什么,那与其造成这样子的结果,那么大智选择什么都不去说。大智将面前那盘澳龙中,最大最肥美的那块龙虾肉挑了出来,放到王阿姨面前的碗里。
大智的行为,让王阿姨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了些神来。王阿姨看着碗中大智夹给她的龙虾肉,原本想要回以一个笑容出来,但是不知怎地,努力想要扯动自己嘴角的时候,王阿姨发现自己连这个最简单的表情都已经做不到了。老了,王阿姨再一次对自己下了判定,真的是老了,自己已经老到,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都变得异常困难了。
大智虽然无法解读出王阿姨内心的真正想法,但是大智知道,王阿姨现在的这种状态,一定和她家里这些堆叠得到处都是的纸箱纸盒有关,一定和她客厅里那台电视机有关,一定和那只里面根本没有装入过电池的遥控器有关。大智很想要说一些什么,去缓解这一刻令人觉得孤独的沉默,只是话到嘴边,大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挤出了一句:“王阿姨,今天谢谢您做的这顿晚餐,真的太好吃了。”
王阿姨在听到大智这一句由衷的赞美之言时,低垂失落的目光,恢复了一些她做菜时候的神气。眼中孤独寂寞的气息,逐渐消散了一些,几秒钟过去,王阿姨忽然“呵呵呵”地笑出了声来。大智也对她这种变幻无常的心情有点难以招架,一时之间也不知作何反应。
好在王阿姨并没有给大智太多发愣的时间,再一次开始了她的滔滔不绝:“我跟你讲啊大智,不是王阿姨在吹牛哦,以前我可是考过国家二级厨师的,原本后面我还可以继续考上去的,我只是自己不想去考了而已。阿姨觉得只要自己手艺到了那个程度就可以了,多个证书少个证书也根本没有什么影响的。现在外面的那些饭店哦,每个菜卖的可贵可贵了,但是做出来的味道啊,和王阿姨我做出来的味道,差得可真的是十万千里啊!”
大智难得听到王阿姨,会对自己那个和瑞士人做生意的儿子以外的事情,一连串地说出这么多的话来。可能所有人对王阿姨的固有印象,就是她每一次的滔滔不绝,围绕的主题都是她的儿子,几乎已经都快要忘记,王阿姨在没有孩子之前,一定也会有许多只和她自己有关的故事。其实相比起王阿姨那个和瑞士人做生意的儿子,大智对王阿姨她本人的故事,还更感兴趣一些。
见到大智似乎对自己刚才提到的事情有点兴趣,连手中夹筷子的动作都开始变慢了,王阿姨就更加来劲儿了,她将继续将故事将下去。王阿姨先是催促了两声:“大智你筷子别停下来,继续吃继续吃!”然后,她起身重新回到厨房,打开电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大瓶白色的饮料,上面写着许多大智看不懂的文字,但很明显不是二十六个字母,看起来有点点像是日文。拿饮料的同时,王阿姨还从碗橱里面拿出了两只玻璃杯来,大智看到后,担心王阿姨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担心杯子摔在地上,赶紧起身,也想往厨房里面挤。
王阿姨一看到大智起身,就知道他是想来帮自己拿杯子的,赶紧出声阻止了大智:“大智你快坐下继续吃你的饭,不要进我的厨房!”只要每次一提到自己的厨房,王阿姨的言语中,总会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在里面。很显然的,大智被王阿姨的这种气场给震慑住了,虽然他已经站起身来,但是两只脚就像是被固定在了地面上,根本迈不开来。
紧接着,大智看到王阿姨她倔强地用手臂将白色的饮料夹住,两只手分别拿住两个玻璃杯,慢悠悠地往餐桌前走。当王阿姨将一只玻璃杯递到大智面前的时候,大智赶紧伸手去拿住杯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大智赶紧将王阿姨夹在手臂和身体之间的白色饮料也接了过来,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王阿姨将另一只杯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大智还站在原地,赶紧说道:“你站着干嘛,赶紧坐下啊!继续吃着继续吃着。”大智不敢再违背王阿姨的话,坐了下来。王阿姨将桌上的白色饮料瓶重新拿起,很努力地想要打开瓶盖,但是瓶盖被拧的太紧了,又一直被放在冰箱里面,变得更加难以开启。
大智看着王阿姨想要努力打开这瓶白色饮料,但是老太太的力量还是有限的,他伸出手来,询问王阿姨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王阿姨,让我来帮你开吧?”
“不用不用不用,你继续吃着,你别以为我这个老太婆已经不行了,以前我力气可大了,我老伴儿在的时候,饮水机上那一桶桶水都是我帮忙换的!”王阿姨显然不想被大智当成一个凡事都要靠着年轻人帮忙的老太太,非常固执地拧着瓶盖,咬紧牙关,感觉整个手掌都被磨得泛白了,终于将这瓶白色的饮料打开。
王阿姨搓了搓自己被磨得生疼的手掌,但是看到最终还是将饮料打开,露出了一个获胜者的微笑。王阿姨将自己面前的玻璃杯和大智面前的玻璃杯,全部满上这瓶白色的饮料,满意地介绍道这瓶饮料的来历,其实,也根本没有什么来历,无非就是千篇一律的那套说辞:“这瓶饮料啊,是我那个和瑞士人做生意的儿子寄给我的,是进口的,可好喝了,大智你喝一点尝尝看!”
大智喝了一口王阿姨给她倒的白色饮料,带点甜味,又带点酸味,非常的爽口好喝,让大智忍不住发出赞叹:“王阿姨,这太好喝了!”对于大智的认可,王阿姨显得更加高兴了,自己也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做出了一个只有在广告里,人们大口喝了啤酒之后,才会做出的那种“痛快”的表情。
大智其实有一些被王阿姨这种夸张的表演给逗乐的,但是大智又不敢当着王阿姨的面笑话王阿姨。只不过,王阿姨其实也已经看出来,大智他是在努力的想要憋住自己的笑意,但是她毫不在意。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可以痛快与之畅谈的说话对象。并且,这个对象是一个自己非常喜爱之人的孩子。当然,这个孩子本人也一样让她觉得喜爱。
王阿姨将玻璃杯举到大智面前,晃了晃,很显然是希望和大智碰个杯。可是,不太和人打交道的大智,似乎不太理解王阿姨这个动作的含义,并没有立刻做出王阿姨希望的反应。王阿姨等得不太耐烦,主动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大智手中的杯子。
大智这才恍然大悟,他想到自己曾经看到过,在晓味面馆里面,会有一些客人,在他们喝酒之前,会用自己的杯子,去碰一下别人的杯子,畅饮之后,还会发出欢乐的笑声。想到这里,大智也主动用自己的杯子,去碰了碰王阿姨手中的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饮料,然后对着王阿姨,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此时的大智,目光中透露出期待,他希望可以听王阿姨,继续讲述她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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