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樊小义和杨军华汇报了张大成的事情，并发了求援短信，他们果然给我发了“粮饷辎重”。第二天，我帮张大成买了一套夏装，为了省钱，他住进了我的宿舍，以后的几天跟我到食堂吃饭、逛学校的花园、到操场玩耍。有时候我去自习室复习功课，他也一块去，就这样一连住了一个星期，直到我考试结束。

张大成说：“我很喜欢你们学校，原来大学的生活那么有趣，真后悔当初没有继续上学。如果……算了，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将来我一定让我的孩子上大学。”

我回复说：“你今年结婚，明年有孩，十年之后就可以实现愿望了。”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我放了暑假，考虑到张大成最近状态不太好，便陪他一起回了老家，依然是杨军华用他那辆农用三轮接的我们。杨军华接到我们之后，非要让我们到他的“杨家豆腐”店去看看，盛情难却，只好过去。

古铜色的门头上面写着几个字毛笔字“杨家豆腐”。杨军华自豪地说：“看到了么，兄弟们，这就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然后，引导我们进屋，让我们坐下，杨军华的门店并没有他描述得那么大，但是比镇上其他粮油店、调味品店要干净。他从冰箱里拿出饮料递给我们，然后说：“大成，现在村里都在传你进了传销组织，还被警察抓了。”真是怕啥来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知道在农村，平时没什么大事，突然有事发生，他们岂不讨论！

张大成生气地说：“妈的，爱咋说咋说，我不在乎。”

他并不是一个“不在乎”这事的人，其实，在我们这几个哥们当中，张大成是最爱面子的。这下倒好，全村人都知道了，以后脸面往哪搁！去年年底回家开“四个圈”回家的时候是何等风光，村民纷纷说他有出息，现在如此落魄，他该如何面对村民们的指指点点。

张大成心里的落差也太大了，这个家伙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怎么办？我说：“要不这样吧，咱们回市里或者去省城，你接着干装修，我找份服务生的工作。”

“算了吧，省城是不能回了，在宁城的时候我都跟那些工友们打过电话，虽然他们没有上当受骗，但是他们不一定会原谅我。”张大成说，“既然到了镇上，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杨军华说：“天黑之后，我再送你们回去。”这样也好，那些人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夜晚，杨军华把我们送到村口，我怕张大成和鞋匠张发生矛盾，就和他一起去了他家。张大成的母亲看到张大成之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张大成也掉了眼泪，一进屋，看到鞋匠张带着老花镜在昏黄的电灯下修鞋，头都没抬，张大成还在生气，因为鞋匠张没有去宁城接他，我很明白一个人无助的时候最渴望亲友的关怀，鞋匠张不仅没去，连个电话都没打。

张大成坐在板凳上，瞪着鞋匠张，说：“我死在外边，你都不带看一眼的？”

听到这话，鞋匠张停下了手里的活，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办，自己的苦果自己吃！”

张大成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张大成母亲看到两个最爱的人吵了起来，哭着说：“你们别吵了，大成啊，你的电话停机那会，你爹给你交了电话费，可还是关机，他又专门去买了个手机，请人往你那个手机号上发短信，可是你也没有回。他一天往你老板那里打三个电话问你的消息啊，老板说你去做传销去了，你爹他好几天都吃不下去饭，还在派出所报了警。后来，村长通知我们说你被拘留了，你爹反倒放心了，说在拘留所总比做传销好，起码，人还是平安的。”

鞋匠张眼角闪现一丝泪光，骂道：“大成他娘，没事你赶快睡觉去，说这干啥呀。”

张大成一下子崩溃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农村的消息总是流通很快。第二天，全村都知道张大成回来，纷纷来到张大成家，有真关心的、有假关心的，有看热闹的、有看笑话的，有怀着好奇心问原委的，也有替张大成感到委屈的。

这些人已经让张大成很头疼，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三天之后，媒人来到鞋匠张的家里，对他说：“大成年底就要结婚了，我们都很高兴。可是那姑娘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外边谈了一个朋友，你说这咋办？咋办！现在的小姑娘都疯得很，父母也管不了，姑娘父母说他们都很喜欢大成这孩子，可是没办法，都做不了姑娘的思想工作呀。”鞋匠张明白了媒人的意思了，就是说女方要退婚。

媒人接着说：“过两天，我把彩礼、喜帖还有衣服送过来。唉，我也挺倒霉的，我这一辈子说了十几个媒，九十年代没有说不成的，到了新世纪没有一对说成的。”

这个事情对张大成的打击比误入传销组织还要大，年底就要结婚了，现在竟然要一拍两散。但是归根结底还是那个事惹的祸，女孩的父母也会想啊，谁会让闺女嫁给一个曾经进过传销和拘留所的人？这要是传出去颜面何在！我还不确定他们还是否知道张大成误入传销组织，是由他到千里之外跟女网友见面引发的，说不定他们知道，在刺探情报方面，丈母娘们绝对不亚于FBI。

张大成听到退婚的事之后，哭得像孩子一样，然后拉着我喝酒。酒桌上，他说：“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村、伤心的镇、伤心的县、伤心的市、伤心的省，我要到西北边疆去。我要到那里发展，赚钱，赚大钱，赚不到大钱绝不回来。”当天他喝了很多酒，喝了吐，吐了喝，眼泪从始至终就没有断！

张大成想去边疆，他的父母是不同意的，但是也心疼孩子，整日泪流满面的也不是个事。张大成说：“爸妈，如果我在那里混得不好，等你们老了我还会回来；混得好了，就把你们接过去。婚姻大事，你们也不用操心，我自己有能力解决。”

半月之后，张大成去了边疆。在那里，他也不是无亲无故，他的姑父姑妈在那里包地，听说现在也比较富裕。张大成到边疆之后，还给我打过电话，我问他有没有考虑好干啥，他说先给他姑父姑妈帮忙，以后慢慢再说吧，做事不能急。看来，经过一些事之后，张大成似乎已经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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