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樊小义给我和杨军华来了封信,信上说他的爷爷去世,他并没有感觉到伤心,对爷爷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樊小义说人到底为何而活,他的爷爷到底为何而活,他这一生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樊小义四个“到底”彻底把我们弄糊涂了,我们不知道答案,也许到濒临死亡时也不会得到答案,但人这一生在寻找这个答案的过程或许就是人存在的意义。樊小义还在信上问我们是否怀念小时候,我们现在是长大了还是已经老了?杨军华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说:
“我们还没结婚呢,怎么就老了呢?或许是长大了吧,但可以肯定,我们绝对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在回信里写到:
“我们当然怀念小时候。那个时候,无忧无虑,不必有梦想,我们只看当下即可,甚至连明天的事情都不用去想。那个时候,即使有烦恼,也不会因此而失眠;即使有痛苦,一会也会消失。越长大,思想越复杂,想得到的东西越多,但很明显,我们的能力配不上我们的想法,比如高考,我们想上名牌大学,其实我们根本就考不上!”
五月,樊小义又给我们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通过两个月的做家教工作挣了一点钱,买了一部山寨手机,以后有空可以打电话给他。自从有了手机之后,与樊书金和张大成的联系相对比较频繁。除此之外,他还说他现在也很苦恼,就因为自己的电话卡跟很多同学的电话卡不是一个通讯公司的,他们接电话和回短信都需要收费,所以打电话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不接,发短信往往不回。最后,请我们帮忙:如果有郭翠丽的联系方式一定要告诉他。这一次,我们并没有给他回信,而是买了一张IP卡用学校的公共电话打给了他,我们感觉聊了很久,直到把这张IP卡上的钱用完。我们聊得范围也很窄,依然是我们这些小伙伴的事情,除了张大成之外,其他人好像过得都不如意。但这些不如意并不是真正以上的“不如意”,毕竟还没有独立生活呢!
六月,高考结束的当天下午,我们又和樊小义通了电话,向他“汇报”了考试的情况,当然不太好,但心里依然希望会有奇迹发生。樊小义说:
“你们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路是自己走的,也是自己选的。人生其实也没有几次重要选择,但是每次选择都将影响今后几十年,甚至是一生。我也经常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哪怕再努力一点点,或者,哪怕我不那么任性,再复读一年,结果可能就有所不同。尽管我不喜欢这所学校,在当时看来,这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们也能够上大学,即使上的大学也很差,但那也比没上过大学更令人遗憾。大学本身就是一种经历,没有这种经历将来可能更后悔!”
当天晚上,我们又回到学校,领取寄存在学校的课本,我们看着这些书籍、习题和各科模拟试卷,悲喜交集,感叹万分,四年高中时光就此结束了,当我们走出校门的时候,突然如释重负,但又莫名的伤感。
我们背着装满书籍的编织袋,走啊走,肩膀酸呼呼的,手也感觉很麻,我和杨军华都不想再背这些重重的、无用的东西,卖掉还是烧掉?干脆烧掉吧!此时,太阳已经落了西山,夜幕正在降临。我们把书籍倒出来,不管它是语文、英语还是数学,也不管它是政治、历史还是地理,更不管它是模拟试卷、课堂笔记还是辅导教材,统统撕了!撕掉一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显得很亮,我们也突然感觉后悔了,把这些书撕掉实在有点可惜!但是,我们并没有停,而是继续撕,撕掉两半、撕碎,我们像发疯一样。从这里经过的人们,瞥了瞥我们,然后继续赶路去了。我们把这些垃圾拢在一起,然后点燃,不一会,大火着了起来。我们就蹲在旁边看着、瞅着、盯着,火光照耀着我们的脸庞,炙烤着我们的身体,我们依然若无其事地蹲在那里,一股更沉重的伤感涌上心头,就像丢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大火变成火苗,渐渐地熄灭了,彻底熄灭了,连烟也没有了,留下一摊死灰。现在,我们的背包里,除了生活用品和一本日记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这天晚上,我和杨军华喝了酒,我们的脸都红红的,我们的眼睛也被坐在旁边的那帮孙子们抽的烟熏着了,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我们到县城的网吧去查分数,这时候又见到了程丽珍,她一脸的无奈就已经暴露了成绩,她依然考了三百多分,比去年还少了十几分,而我和杨军华依然考了四百多分,只是进步了一点点而已。当天,我们又跟樊小义、樊书金和张大成分别通了电话,按理说此时的樊小义早该放假了,通话时才得知他跟同学一起到饭店打工去了。
樊小义说的还是那些话,如果有学校录取,无论是什么学校一定要去上,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学历,如果连大学的经历都没有,将来必然会后悔。当然,如果有机会,他希望我们能与他报考同一所学校,或者报考同一个城市,大学里的自由时间很多,可惜能在一起玩的人太少。
樊书金在电话里说的话也跟樊小义差不多,劝我们一定要上大学,即使是有梦想也要骑着马去追,大学就是一匹马,好大学是好马,差大学是劣马,无论什么马,骑上去都会比走路的人要跑得快。他还说,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如果能够再坚持几年,最坏的打算也能找到一匹劣马吧,而他现在倒像是原地踏步,没有一点进步。他现在的厨师长也是厨师学校毕业的,时常还去更高端的酒店去进修,我们有什么资格不更上一层楼呢。
张大成的想法跟樊小义和樊书金不同,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们,如果考试不错,他会支持我们继续上学,但是考得不好,上个差学校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早点踏上社会,社会也是所大学,学得东西比在大学里还要多。现在他学到了技术、也会跟人打交道,两个月挣得钱比他父亲鞋匠张一年都多。还说现在大学生很多,社会已经不稀罕了,我们毕业就是失业,与其到时失业,不如早日踏上社会,学点技术,早日就业、早日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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