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三年春节之后,樊书金和张大成又回到了工作的地方,而樊小伟依然靠红白事吹唢呐挣钱,开始了有家有口的生活。我和樊小义、杨军华又开始了学校生活,程丽珍也回到她的学校。
这年春天,樊爱民卖掉了家里所有的牲畜和家禽后,在南集租了一个门店,算是实现一个小目标,继续做着剃头的营生,而同时,他们夫妻俩还辞掉了之前所承包的庄活,其他地方即使有集有会他们也不再去,而是专心在理发店剃头。那个时候房租、水电费都很便宜,当然剃头收的价钱也比较低,樊爱民说:
“以后不用再风吹日晒的在外边跑了,有了理发店也算有一个正经‘生意’。”
樊爱民的手艺不错,在我们村方圆几里也算是出了名的,所以找他剃头的人排成队,樊爱民说:“我干了三十多年的老本行,论刮光头和剃平头没人能跟我比!”实际上,他并没有吹嘘,光头刮得油亮,平头剃的整整齐齐,若是客人说头发留长一点,那么樊爱民剃的头就很有“年代感”了,就像电视剧里改革开放之前的发型!所以,他的理发店里只有一些老头和中年人,年轻人很少有人去,女孩更不会去,一是店里卫生不好,脏乱差不说,还有一股怪味;二是当时的年轻人都想模仿明星发型,还要染头,樊爱民根本不会这些手艺,有时候他会无奈地对樊小义说:
“唉!手艺也有过时的时候,你得好好学习啊,知识是不会过时的。”
也有一次,樊爱民竟然去县城的理发店学习了两天,回来之后,说道:
“那都什么玩意!把黑黑的头发非要染成黄色、红色,还有染成蓝色的,好看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看。都什么玩意!”
这一次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学,最终学会了拉直发,还买了焗油机,但这些也没有用到年轻人的头上,因为他们根本不会进店门。后来这些工具还是用到了老头和老太太的头上,有一些老年人要给儿女办喜事,想把自己打扮得年轻一点,就到樊爱民的店里去把头发染得黑黑的,有些相对讲究的老太太,想把头发拉直,这样看起来更有精神。樊小义放假回家的时候,也会让樊爱民剪头发,剪过之后,别说樊小义不满意,连樊爱民自己都不满意,说
“这么帅的孩子,竟然丑在了他爹的剃头刀下!以后只能挣老年人的钱喽,我呀跟年轻人无缘。”
豆腐杨的生意还是很好,当看到樊爱民在南集开店时,他也希望自己开一家豆腐店,专卖一些豆腐、豆皮、黄豆芽、绿豆芽之类的菜,如果生意不错,继续扩大规模,把豆腐店变成蔬菜水果店,如果还不错,再继续扩大规模,将蔬菜水果店变成超市,想想都觉得未来很美好!其实,真实的想法跟樊爱民类似,不想辛辛苦苦地赶集逛街游乡了,现在都四十多了,感觉太累。但是卖豆腐和剃头最大的不同在于卖豆腐是真正的生意,而剃头是手艺,生意是有成本的,手艺则不同,没有成本,如果非要说手艺有成本,那成本就是时间和学手艺的学费,磨豆腐也都需要这些成本啊。豆腐杨算来算去,还是觉得开豆腐店不太划算。这个计划也就取消了,但是,他确实想开一家店!
木匠程和妻子在过年之后又出去打工了,将孩子们留在了老家,每个月都会给程丽珍寄钱,除了这些,程丽珍偶尔也会通过学校的IP电话联系木匠程,但是话也说不多,往往是报喜不报忧。据说,过去的两年,木匠程两口子还是挣了不少钱的,既不盖房子、又没买车,衣着也很普通,他们低调得让人捉摸不透。
鞋匠张的生意也不错,除了抬轿之外,只是天气对修鞋影响太大,刮风下雨都出不了摊,只能等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那个时候,相对而言,生意还是好做很多,农村几乎没有做鞋的了,都是买鞋,原来的千层底除了老年人,几乎没有人再穿了,即使是布鞋也都是到集上去买。年轻女人的高跟鞋、年轻男人的皮鞋很流行,这些鞋容易断跟、断底、开胶,鞋匠张一分钟就能处理,而且收价还比较高,年轻女人和男人也都乐意出钱,鞋匠张只要外出一天少则也能挣二三十块,多的时候可以突破五六十块。这在当时,依然算是不错的收入,毕竟那个时候的物价还不算高。
二〇〇三年春,“非典”爆发,学校不允许我们放假,也不得随意外出,每天晚上都有保安巡逻,严防学生跳墙出去。按照当时的传言,绿豆汤和板蓝根可以预防非典,一时绿豆和板蓝根的价格暴涨,家在学校附近的同学们的家长纷纷来送绿豆汤和板蓝根,这些同学也比较慷慨,让我们每人喝一口。疫情解除之后,我们终于放了假。回到村才知道,樊书金和张大成也回来了,樊书金说:
“从首都回家的客车票价格翻了好几倍,而且票还紧张,最后我是躺在客车车底的行李层回来的。年纪轻轻,我不能死在外边啊。回来之后,村长不让我进村,就在村南搭起了庵子,每天体温正常,半个月后才允许我进村。”
这家伙也太怕死了吧!
张大成也是这样回到的家,只是从省城回来,被隔离了三天就被允许进家了。这家伙也太没出息了吧,还亏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呢!张大成狡辩道:
“我是说过这话,但是我不知道老天爷是啥想法呀!他如果要我的命,我觉得很冤啊,毕竟这么年轻!”
张大成一周之后再次回到了省城,而樊书金在一个月之后才回到首都,况且给我们来了一封信,告诉了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信上说他的师傅因为酗酒死了,他十分难过,在这个城市里他没有了依靠,他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回县城,在我们本地最高档的酒店继续学厨艺;二是继续留在首都,让我们给他一些建议。对于这个问题,他似乎问错人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经历过无助和寂寥,而我们给他的回信明显偏文艺,而不实用。我们给他回信说:
“别难过,你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男人了,况且也已在外闯荡了好几年,希望你继续在大城市发展。师傅只是人生中的指路人,陪伴不了一辈子,请你一定要坚强,勇敢地朝梦想的方向前进。”
半月之后我们又收到了樊书金的信,他说他采纳我们的建议,在首都继续学艺,好好发展,为梦想加油!殊不知,我们这个仅仅看上去很美好的建议在三年之后打破了樊书金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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