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下午,学校就要放假,离家远的同学都一一骑着自行车飞回家去了。最尴尬的也就是我们这些没有自行车的人,确切地也不是全没有自行车,比如樊书金还是有的,而且他的自行车不是大架子自行车,是小型的链盒自行车,在当时比较流行也比较贵,当然也是二手的,买新的容易丢!应该是这样的,新自行车确实有点显眼。我们几个没有自行车的人,上学都是父母骑车送来的。要说家里没有自行车是不准确的,毕竟那个时候自行车是家庭标配,樊小义家里就有两辆自行车,但是他的父母一人一辆要下乡剃头,自行车后边还要装上剃头的家什;张大成的家里的自行车肯定也是被他的父亲鞋匠张骑的,毕竟还得外出修鞋挣钱;程丽珍的家里原来也是有自行车的,后来她的父母外出打工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便把自行车卖了,有一种破釜沉舟、自断后路的气概,但是后来又回来了,也就没自行车了;杨军华家当然也是有自行车的,毕竟豆腐杨卖豆腐还是赚了不少钱的,但是因为杨军华的脚有点跛,豆腐杨舍不得让他骑自行车,所以每到周五下午,豆腐杨都会开着新买的农用三轮来接杨军华,而到星期天的下午再开三轮车送来上学。正因为如此,我们这些没有自行车的同学干脆趁豆腐杨的农用三轮车,速度快,这个时候还很凉快,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三轮车颠簸太厉害。要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村到学校有五公里,而且都是土路,后来豆腐杨每当接送我们的时候都在三轮车上铺两捆玉米杆,我们坐在上面,感觉颠簸得没那么狠了。起初,樊书金特别喜欢他那辆链盒自行车,骑上去很自信,显得不可一世,尤其是碰到女同学会骑得很慢很慢,几乎快要停下来,与她们打个招呼,而女同学们也都十分羡慕这辆自行车。后来感觉,还是太孤独了,樊书金干脆也把自行车扔在家里,转而搭乘豆腐杨的农用三轮。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能够骑车上学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而自行车则成了一个奢侈品,记得有一个周末豆腐杨久久没有来接我们,我们只能步行回家,走着聊着,天黑了才到家,到了家才发现豆腐杨还在修理他那辆农用三轮。我们似乎根本不关心豆腐杨是否能把农用三轮车修好,我们最关心的是我们的肚子,饿的咕咕叫,找到馒头,无论是凉还是热,先吃饱再说。
我们也逐渐习惯了没有自行车和农用三轮车的日子,在冬天,无论是骑自行车还是坐三轮都能让人冻得瑟瑟发抖,还不如走路暖和。不光上学与放学成了问题,在冬天我们的吃饭也是个问题,为了省钱和粮食,当然也是为了吃得更饱,学校的饭感觉太贵了,每次上学校的时候都会带一些馒头,还有咸菜,也有带包子的,每到饭点,我们就到餐厅打一些稀饭,啃着凉馒头,就着咸菜,有时候天气太冷,连馒头都冻得很硬,使劲掰开泡在稀饭里,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也很奇怪,这种吃法竟然没有让樊小义拉肚子。
过了第一个学期,我们总算适应了学校生活,也看到与其他的同学的差距。比如那些镇上的同学明显比我们更活泼,课外知识也更丰富,知道很多电影和明星的名字,还会唱歌,有的还会跳舞,打篮球、乒乓球,都让人佩服,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同学个个都是乡巴佬,除了书本上的东西之外其他一概不知。至于学习,我们也不怎么好,只有樊小义和程丽珍算是好的,樊小义的聪明程度可能更高一些,有时候,有些课文读一遍就能背诵下来,即使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和英语也是如此,但是几何就差了一点,但依然算是中等靠上的水平。这一年期中考试,也是我们初中第一次重要的考试,樊小义考了全年级第三名,程丽珍考了第五名,而杨军华、樊书金、张大成和我简直都找不到名次。那个时候学校并没有发奖状,而是给前五名的同学发了奖金和一个精美的笔记本,我们都羡慕不已。对于这次考试,杨军华倒是看得很淡,显得极其无所谓,但是樊书金倒是有些失落,在他看来,他的名字改得十分不好,还不如叫做“樊鹏程”,自从叫了“樊书金”之后,考试成绩就没有优秀过,偶尔突然蹦出一句“我或许不适合上学”,我们就会问他不上学能干什么,他说“学厨艺,当厨师”。哦,看样子,小学四年级的那篇关于“我的梦想”的作文只有他不是胡编乱造!
张大成也萌生了退意,在他看来,考试名次低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说:“从小学到现在,你不是每次考试都是倒数吗,还没习惯吗?”张大成红着脸,嘿嘿地苦笑,说:“现在长大了懂得什么叫做压力了。”张大成说得也没错,每逢过年总会有一些不识趣的亲戚问学习成绩,这么差的成绩竟然让人无法回答。但是如果成绩很好就完全不一样,自从樊小义考了第三名之后,樊爱民天天都乐呵呵的,就是别人不问他也会主动地说:“小义考了全校第三名,这孩子像他妈,聪明!但是考试就是不认真,有一道题明明会做,但是因为不仔细才没有得到分,要是再认真一点肯定能考到第二名,考第一名也是有可能的。现在这学校啊,也不发奖状了,只发了几十块钱奖金,我们家的墙已经留了贴奖状的地方,可惜啦。”樊爱民其实并不知道樊小义是不是因为差了一道题就考了第二名,这些都是瞎编的。其他人听到这些话,也没法回答,只能附和。紧接着,樊爱民依然是他那套老话,说道:“俺也不指望这孩子将来能有多大出息,能比俺强一点就好,将来在城里上班、买房,再娶个媳妇。”樊爱民当然希望这些话能得到其他人的肯定,其他人也接着附和说“将来肯定有出息”!凡是别人来剃头的时候他都会说一遍,到底总共说了多少遍,没人能说得清,反正是我们村以及我们周边的村都知道了他的儿子樊小义考了不错的成绩。至于木匠程倒是很简单,从不炫耀程丽珍的成绩,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程丽珍的爷爷是我们镇上的老教师,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木匠程看来上学只是他家的传统,即使是他自己,也是上了初中,因为家庭生活压力,才辍学,后来学了木工的手艺。木匠程认为,这个年龄的孩子若是不上学肯定会被家族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批判,但是他也知道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出去,学习好坏是个无所谓的事情。不过,不可否认上学确实是件好事,将来有一点小成就,在婆家也不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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