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天亮得晚了,也黑得早了。天不亮,鸡还没有叫,学生们还得照常上学。这个时候,多数大人们还没有起床,只有像豆腐杨这样的“个体户”才起床磨豆腐。樊小义起得很早,但是他不敢一个人去上学,他要叫上我、杨军华、樊鹏程、张大成以及程丽珍才敢一起去。因为学校建在野外,据说那块地原来是片老坟场,在上学的路上也有几座土坟。所以,我们都是几个人一块才敢去学校。樊小义在我家大门前喊我的名字,声音很大,半个村都能听到。樊小义依旧是穿着蓝色的棉裤,带有碎花的棉袄,还戴着“火车头”棉帽子,依旧是穿着从供销社买的那双单布鞋,我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穿了两层袜子呢。”不一会,杨军华、樊鹏程、张大成和程丽珍也到了我家门口,整个小学期间都是这样。程丽珍是我们村唯一的女学生,胆子特别小,要是哪一天起床晚了,即使天亮了也不敢一个人去上学。如果大雾弥漫,即使是我们一群人,她也会感到害怕,这个时候,樊小义就会带领我们唱歌。我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那个时候,我们那里还没有通电,当然也没有电视机,跟谁学呢,只能自己瞎编呗。到了学校,班级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啊”的一声,突然出现了一个尖锐声音,我们都会吓得魂飞魄散,程丽珍被吓哭了。
“缺德的玩意儿”,樊小义大骂。很多事都是他出头,毕竟他比我们要大一岁,在这个班级,起码他算是“老江湖”了。几个搞恶作剧的学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又“嘿嘿”地跑了。
樊小义划着火柴,点亮煤油灯,紧接着,第二盏灯、第三盏灯、第四盏灯、第五盏灯、第六盏灯都亮了,教室越来越来越亮了,煤油灯冒出的黑烟也越来越浓了,熏黑了墙壁;散发的味道也越来越重了,实在让人恶心。大约二十分钟后,每个课桌上都有两盏灯,李老师也来了,语文早读开始了。老师也不点名,我们也没有班长,更没有什么课代表,只有连续几天不上课的学生,老师才会让同村的同学去问问怎么回事。所以,来还是不来,几乎全靠自觉。早读课就是“读”,老师几乎不讲课,当然也没法讲,因为教室里即使有几十盏煤油灯,也看不到黑板。课本上有汉字、有拼音,汉字我们是不认识的,所有的学生都是靠着记忆背诵。
“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中国共产党。”
“房前花果香,屋后树成行。”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老师没有教我们普通话,有时候,我们会按照老师的要求,统一去背诵某一篇文章,我们还把每个汉字的读音都拉得特别长,就像樊小义唱歌那样,全班同学整齐划一,方言加上唱歌似的方式去读一篇文章,也算是一章独特的交响乐。有时候,校长听不下去了,会走进教室说:“好好背书,不要‘拖秧子’!”并告诫李老师,教学要标准一些!校长说的“拖样子”是土话,就是不让我们背诵时再拉长音。举个例子说,“种瓜得瓜”不是读作“种ong瓜ua得e瓜ua”,要斩钉截铁、字正腔圆。校长走后,我们一阵轰笑,他那种方式哪有我们这种读法好听!
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像那些家里买不起笔的同学,衣服也就只能凑合穿了,他们衣服穿得都很单薄,有时候他们穿得衣服很明显会大几圈,那是捡亲戚或者长辈的衣服。我们边读书边跺脚,有的感觉冷得很,就扯开嗓子读。如果感觉手冷了,就在煤油灯上烤烤,顿时就感觉暖和多了,但手也变得黑乎乎的。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在校园里捡一些废纸和树枝,点燃取暖,一个个都往前凑,笑声一片。这里没有课间活动,没有什么游戏之类的可供取暖的方式。老师看到学生们点火取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看到火实在太大了就吼几声,同学们赶快将没有点燃的树枝抽出来,再点燃一堆,或者将已经点燃的直接扔到厕所小便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