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杉树矗立在结冰的河道旁,树木枝叶覆盖的白霜和雪沫已经被刚刚一阵浓厚的蒸汽融化,树木相互依偎,在阴沉的暮霭中显得愈发高大恐怖起来,此时,统治这里的不再是死亡般的寂静,密林中的轰隆声响宣布着新一任霸主的到来,尽管他们只是经过。
森林深处,数十道白色的修长身影有条不紊地行驶在坚实的冻土面。他们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庞大且沉重的痕迹。
这是一群足以称得是“怪物”的游客,他们拥有着两米开外的修长身躯,表面光滑的皮肤映着来自太阳的流光,每个怪物的背后都有一张洁白的披风,大到能将身体全部覆盖。他们的身体仿佛是钢铁拼接而成,在肩头安装着黄铜管道,关节的缝隙中不断地涌出一阵阵白色且密集的高温蒸汽,从缝隙内部隐约还能窥见精密的机械在运转。
他们拥有金色的眼瞳,锋利的铁爪和宽大的脚掌。
他们沉默着行路,在林间穿过一棵棵杉树,很快地,他们进入了森林的中心区域,这里的树木更加茂盛且高大,将本就微弱的阳光撕成细小的碎片。
这是一个机动甲胄组成的部队,他们身体内部穿出机械运转的声音,半透明的赤色金属保护着驾驶者的眼睛,他们的右肩蚀刻着一个抽象的火焰形状标记,这表明了他们的从属国是所巴赫公国。
他们发烫的钢铁脚掌在接触到软雪堆的一瞬间便将其融化成水,紧接着将水蒸发成气,弥散在空中。
忽然,为首的机动甲胄停了下来,他的头盔额部有一个王冠形状的金色标记,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脚步。
他看到了一架浑身雪白的机甲,不同于外表钢铁般质感的他们,那具机甲给人的感觉像是来自东方的温润白玉。
他们的表面涂装是灰色,头盔和护甲装着用于攻击和防守的钢刺,连肘部也安装了坚硬的利刃,远远看去他们就像骨刺突出体外的人形,如同恶魔般狰狞。
而面前的这具机动甲胄从到下都光滑洁白,给人以圆润的好感。
它浑身下都没有任何标志性的标识,但不会有人认不出创造了这具机甲的那个国家。
“雪式……”为首的机甲驾驶者说,声音枯燥而空旷,但是却有着一种奇怪的信服感,“大不列颠的量产机,”他的声音疑惑起来,“若不是数量惊人,已经将我们包围,那我倒想知道,你是哪里得来的勇气,站在所巴赫公国神话装甲师,以及他们最先进的恶式机甲面前?”
雪式没有回复,双方就这么站在原地,让人怀疑雪式的驾驶者是一个哑巴,又或者那里面根本是一具空壳。
恶式领袖叹了口气:“本想给你说出遗言的机会。”他刚刚一直在捕捉周围的一切声响,如果有数量惊人的机甲在步步逼近,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而他发现,确实没有大的声响,除了身后时不时喷出蒸汽的轰鸣。
“杀了他。”
五具恶式从他背后冒出滑行,以极高的速度向着雪式的四肢和头部拔出腰际的弧形刀,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他们也没有轻敌,他们的进攻姿态展现出相当优秀的配合和作战素质。
他们扑杀过去。
雪式仿佛刚刚醒来一般,然后从背后拔出双剑,剑刃泛着清冷的光。
没有人看清楚雪式的动作,他们只看到空中划过两道耀眼的弧光,然后他们的五个同伴就狠狠地摔到了地,那五人的手中僵硬地握着弧形刀刃。
一片寂静。
“塞罗尔!怎么回事?!”领袖大声地问,地没有血迹,所以他判断五人活着。
“没有……力气……”一具甲胄中的人吃力地回答,仿佛一座大山压着他的肩膀,“他……砍断了我们的蒸汽管道……破坏了蒸汽核心……感觉像雪一样……”
没有了蒸汽核心和蒸汽管道,这具甲胄就只是一具普通的骑士盔甲,不过是有平常盔甲十倍重量的骑士盔甲。
“雪?”领袖先是为了这个奇怪的比喻愣了一下,然后才抓到了其中的重点。
“什么?”领袖看向与自己只有十米之遥的雪式,忽然产生了对方随时都能冲过来砍断自己头颅的荒唐想法。
明明切开了五人的机甲,破坏了用燃金保护的蒸汽核心,那两把长剑却依旧雪亮,看起来没有一点磨损。
流云悄悄地遮住太阳,整片区域陷入了阴影中。
雪式仿佛这时才真正的醒来,他就像是一条苏醒的巨龙,向敌人发出怒吼,要将他们撕碎!
雪式暴戾地挥舞长剑,他没有把攻击目标选为领袖,而是领袖身后正在待命的机甲部队。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他们防不胜防,但他们很快做好了防御,可是随后他们却发现,任何的防御对雪式来说,好像都是儿戏。
有的甲胄架起十字形剑格挡,可是下一秒剑刃就割断了他的蒸汽输送管道,让他瘫倒在地,有些甲胄向雪式挥刀,可雪式就像鬼魅一样,闪避了所有攻击。领袖忽然明白了之前塞罗尔为什么用雪比喻这台雪式他就像是雪,他明明就在那里,你却只能看到他来时的踪迹,雪在半空中飞舞时融化成水汽,弥散在敌人的周围,仿佛不死的怨灵。
没有人使用腰间的火铳,在如此近距离,而且周围全是友军的情况下使用火铳攻击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是傻子才会去做的事情,而且火铳内只填充了一发子弹,用完即弃,之前领袖命令五人用弧形刀扑杀雪式就是因为子弹的珍贵。
阴沉的黑暗中,光芒不停地闪动,那是雪式长剑挥砍在他们身摩擦出的火花,雪花又在飞舞了,他每次借着火光展露身影之后便消失在其他人的身旁。
领袖的声音回响在每个人的耳畔:“冷静!稳重地防御!那只是一台雪式而已!”
可是再也没有人认为那只是一台雪式,在他们的眼里,那台名为雪式的廉劣量产机竟然恐怖如魔神!
钢铁的切割声渐渐压制了一切,每一记火花的亮起都代表了一台甲胄的瘫痪,就好像死神在用磨刀石打磨他的镰刀。
火光不时地照亮那张平静的铁面,他的剑刃只破坏了机甲,没有伤害到其中的驾驶者。雪式头盔的眼部,一双透着生气的金色眸子冷漠而无情。
领袖用宽剑,成功捕捉到了雪式的轨迹,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酥麻感觉以及钢铁相交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为一个伙伴防御了一次死神的袭击。
雪式似乎很惊讶,以至于手的力度都小了一些,领袖抓紧机会,宽剑挑,几乎成功挑飞了雪式的长剑。
但是雪式在下一刻就用右手的长剑砍断了原定目标的蒸汽管道,火光迸溅,那张白色的铁面似乎多了些狡黠。
领袖惊呆了,原来从自己拔剑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一直在他的剧本中了。这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强大的机甲契合度,大不列颠居然有这种机甲驾驶者?这已经是骑士之王的水准了吧?雪式划过地面,捡起了那把被挑飞的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倒下的机甲仍带着极大的热量,他们融化了冻土和积雪,使得地面变成泥泞,可这对于雪式完全没有影响,让人难以想象那名驾驶者的平衡感有多么强大。
那两把剑越来越快,仿佛切开了风声,在黑暗中划出阴沉的弧光。
当阳光再次照射到密林中时,只剩下了领袖和雪式依然站着,其余机甲全部倒在泥泞里,作为甲胄骑士的尊严不允许他们投降和求饶,领袖亦是如此。可是仅仅过去了四十七秒而已。
领袖盯着雪式看了许久:“你刚刚进攻的姿态,犹如暴力的舞蹈。”
他的压力很大,面对着这样一个敌人,任谁都会瑟瑟发抖。他在不经意间直视了雪式驾驶者的那双金色眼瞳,身体不禁一晃,因为他觉得刚刚自己仿佛是被狮子撕咬了一口。
金属义肢抓紧了已经出鞘的弧形长刀,领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脏从来没有如此快速地跳动过,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处有一股浓浓的战意蔓延开来。
棋逢对手的**,以及背水一战的决心。
“来吧!”他终于直视了那双恐怖的眼睛。
“所巴赫神话装甲师,第一机师,莱昂亚特列罗,向你宣战!”他奔跑起来,感觉自己的全身仿佛一团烈火,狠狠地燃烧起来,他在雪式三米前奋力跃起,长剑举过头顶,而后对着雪式,重重斩下仿佛一头凶恶的狮子。
神历1037年,所巴赫神话装甲师,共七十三架恶式机甲,于约拿斯山脉行军过程中,遭遇一台雪式阻击,随后全部失去战斗能力,被赶来的机甲部队捕获。
那台型号未知的雪式在部队来到之前便消失在了山脉深处。
据神话装甲师,第一机师莱昂亚特所描述,那具雪式与驾驶者的契合度惊人,动作协调而流畅,宛如有生命的金属在跳着一首杀戮之舞。
为了使它耀眼起来,人们称它为“雪舞者”。雪舞者的传说,从此开始流传。
列车喷吐着蒸汽从远方的铁轨驶来。
月台,人们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正站在月台中央的两名骑士。
尽管装束是普通的骑士,但这两个家伙未免看起来太无骑士的素养随意地依靠柱子,两条腿交叉地站着,将骑士头盔拿在手里转圈玩,佩剑反着挂在腰间,而且谈话时有说有笑。看样貌,这两个家伙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大概是被哪些世家送进军队的年轻后辈吧。在伊斯科,这种没有什么能力的年轻骑士私下里被人们戏称为“家养骑士”。而需要这两个“家养骑士”来迎接的一定是家里的大人物吧。
此时列车轰鸣着驶进了站台,这两个年轻人的模样和气质忽然变了,头盔被稳稳地戴在脑袋,佩剑回到原来的位置,身体如长矛般笔直地扎在地,看起来严肃而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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