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如沉沉的落云般降临,聚作遮目的巨大虚影,落日垂在其中,像是死寂坠直的轮盘。
这个火红的球体于远方的海平面尽头缓缓燃烧,重重叠叠的云层萦绕在其周围,被镀浓金的光,看起来像是神端起罐子向人间倾泻了一捧金黄剔透的蜜糖。
塞万的落日一直都是如此美丽。
黑袍在历史学院之外的深林里睡着了,身罩着透明的一层屏障,除非走进屏障以内,否则在外处看来那就只是一片空气。
沉默矩阵虽然束缚得了其他人,却偏偏对他这种级别的神职者无效,如果有通晓神学的人看到他身那套黑金色缀边的衣袍,那这个人一定会愣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对这睡在树杈间的高阶教团神职者行礼。
没错,这家伙浑身四肢乱摆放在不同的枝丫,居然就这样垂在半空背对着对面睡着了,而且看去睡得还很香甜。
一只灰色的鸽子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的枝头,黑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这个家伙,像是面对着一个恐怖的天敌,几只麻雀和早醒的松鼠站在他的肩头,一只麻雀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头发,他揉揉眼睛,终于算是睡醒了。
麻雀和松鼠们顿时逃散开来。
只有那只鸽子还静静地站在枝头,像是不动的石塑。
“你光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啊,”黑袍从额头拿下几片枯叶笑道,“对吧,养鸽子的。”
鸽子歪了歪头,拍打着翅膀离开了。
黑袍努力地伸了个懒腰,无数骨节乍然爆响,像是连绵不断的某种回音,黑袍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看样子他的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
虽然是睡在树罢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人类的声音,黑袍坐起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躺下去。
“终于回来了……”他小声嘟囔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沉迷玩闹,不抓紧一切机会修习魔法的话谁知道又会有谁对你动手啊……”
面前虽然是触手可及的盛世,但未来仍旧无人可知。
即使是以算成名的他也不敢妄称看穿未来。
但他敢说自己看遍了漆泽的过去。
看遍了过去的人很多,倒也不缺他一个。
毕竟那样充满了秘密的世界有谁会不去在意呢?
至于未来……东方使者将代理权交给德赛尔家,这件事就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于是在计划的版图,象征了德赛尔家的黑点悄然扩大了几分。
“未来从来都没有握在我的手里……”他呢喃着,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那个男孩,“但你可以。”
不知道是说自己掌控了西泽的命运,还是西泽可以握住命运的脉络。
西泽疑惑地抬起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视线,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望见了一群干枯的枝干,还有停在其灰色的雀鸟。
几只鸽子停在白墙破败的红瓦,歪着头打量从门前走过的这一伙人。
“今天玩得开心吗?”灰叶牵着袋子打了个哈欠,开开心心地对二人说,“今天师兄我可是兴奋得不得了啊!”
“开心!”莎尔立刻回答道,“我没想到那个旋转木马会这么好玩!还有雪奶也很好喝!”
“开心,”西泽想了想说,“也许会开心到作者根本懒得去描写的程度,所以非常开心。”
虽然被很多学生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了,但西泽毕竟之前在白石城所经历的这般视线也不算少,甚至更加恶劣。
有些事只要习惯就好。
“啊?你在说啥?”灰叶挠挠头,完全不知道西泽在说什么。
“没什么……”
灰叶熟练地打开房门的锁,将东西一下子都摆在了地面。
“老师还没回来啊?”莎尔说。
“毕竟师弟刚带来那么令人震撼的消息嘛!学院和皇室那边肯定要从明天开始严查城区了,”灰叶一边说一边跑到洗手池边洗了洗手,顺势把脸也埋在手掌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不过师弟你居然没有告诉我们你救了那个东方使者啊。”
听到这里西泽只好无奈地笑了,因为他倒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反驳的,只是那样的人,实在和震旦使者这四个字连不起来啊。
还有他交给德赛尔家的代理权……
西泽叹了口气,心想之后的事情又要多起来了。
“师兄,”他对灰叶说,“我能测试一下魔力吗?”
灰叶抬起头愣了一下,发梢还沾着水,他语气古怪地问:“师弟你又想开窍了?”
“不是开窍,只是想再看看自己,”西泽胡乱说道,“能再看清自己一次也好。”
灰叶拿着毛巾擦了擦脸说:“好吧。”
在随便扒了扒从祭典买来的东西找出来几包肉干以后,历史学院的唯一一位学长一边啃着肉干一边带着学弟和学妹走二楼,打开了一个之前从没打开过的教室。
“这是?”西泽问。
“这是另一个教室……”灰叶咽下去一口肉干以后嘴歪了歪,似乎是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我们之前用的教室那个还没修好。”
莎尔闻言俏脸一红,悄悄转过身去。
西泽倒是没有注意这么多,跟在灰叶后面踏入了这陌生的房间之中。
这是一个教室,普普通通的几张课桌椅子,堆满了一半的书架,零零碎碎的一些物件,还有挂在墙,一张巨大的黑板。
灰叶跑过去找了两张桌子,将两个课桌对齐以后他拍了拍桌板,示意让西泽坐在自己的对面,在西泽做好以后,灰叶放下肉干,走到门后,打开了某种开关。
一阵舒爽感自西泽脑颅内猛地迸发出来,像是久逢甘霖的干枯河床一般。
“学院里的沉默矩阵只能被这么解除,”灰叶说,同时展示了一下手里的六棱蓝色水晶塔,后者漂浮在他的掌心,像是发光的水母,“这种东西只有教学楼里有,一般只有导师懂得如何触发……”
灰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毕竟在历史学院里咱们老师经常不在,于是老师就把这个方法擅自教给我了,让我平时自己修习魔法用呗。”
西泽和莎尔无语地看着自家师兄,心想这也太随便了。
但仔细一想却又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也许希欧牧德的这个决定反而会是最恰当的。
“那么……”灰叶搓搓手,舔了舔嘴角把肉渣舔干净之后,从书柜的架子拿来一块黯淡的水晶,对西泽说,“这种水晶你应该很眼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