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韩爌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些东西,以及他给他们这些人的这些承诺,不值得大家为他付出这么多。
似乎看出了宋应升三人的想法,韩爌缓缓的说道:“朝廷的科举教纲已经出来了,老夫觉得用不了几天就会昭告天下。真到了那个时候,事情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现在所有闹腾的人全都白闹腾了。”
“既然科举教纲已经改了,那孔庙是不是也应该改一改?我觉得张载可为圣人,可入孔庙,你们觉得呢?
宋应升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就是韩爌给他们开出来的新条件了,他会提高张载的地位,会让张载进入孔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这里说的进入孔庙,肯定不是像原本的一样,否则就没有必要拿出来说了。
在孔庙里面,有一种待遇叫配享孔庙,孔庙东庑是奉祀孔子的杰出弟子及历代贤明学者与儒家神位,历来公认的贤人都在里面有排位。
所谓东庑,就是指孔庙大成殿东边的一个房子,是专门供奉牌位的地方。大成殿东西两侧的房子叫“两庑”,是后世供奉先贤先儒的地方。
这配享的贤儒大都是后世儒家学派中著名的人物,如文中子、程颢、张载、邵雍、董仲舒、韩愈、王阳明等。
这些配享的人原为画像,金代改为塑像,明成化年间一律改为写有名字的木制牌位,供奉在一座座的神龛中。
韩爌说的是可为圣人,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配享。
“如此方为最好。”张余站起身子,面容凝重的说道。
他这话的意思非常简单,你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做到,那我们跟着你干也没有什么;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也不会跟着你干。
韩爌倒也不意外,这件事情是他策划的一件大事情,需要详细的布置和安排。
在内阁里面沉默了这么久,他自然是要反击的,不可能甘心就这样被人骑在头上,然后等到过一段时日子黯然神伤的离开。
我既然已经做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我为什么不能真真正正的做一把内阁首辅?
做不了张居正,我也要做严嵩。
“好,今日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就等我的消息吧。”韩爌笑着开口说道,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那,阁老,我们告辞了。”张余连忙拱手说道。
“好。”韩爌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人送你们。”
等到几个人都出了屋子之后,后面的屏风之中突然钻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打扮应该是一个读书人,身材有些清瘦,留了一抹字胡。
此时,他的脸色非常凝重,一只手轻轻的撵着胡子,径直来到韩爌的身边,躬身说道:“阁老。”
韩爌点了点头,笑着问道:“觉得如何?”
“不可靠,滑不溜手。”男子笑着说道:“不过倒也可以用,还算是一个聪明人。”
“说的对,”韩爌点了点头说道:“这世上的人都这样,没有什么可靠不可靠的。今日合明日分,即便是满口仁义道德,可最终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男盗女娼?”
“夫之,你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见识,也是实属不易。”
王夫之面色丝毫不变,他知道韩爌这句话意有所指,所以不好在这上面多说什么。
显然这位内阁首辅,对之前东林党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如果那些人早听他的,何至于沦落到今时今日的下场?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觉得他不对,这才让眼前的这位内阁首辅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也算是他心中的一个痛了。自己不适合再说什么。
“宋家的两兄弟很老实,沉稳可用,却也是聪明人,显然不会相信我们。”王夫之转移话题道,“反而是那个张余,看起来非常的聪明,也很油滑。可恰恰是如此,这个人才比较适合我们来用。”
“那下一步你觉得该怎么办?”韩爌开口问道。
王夫之点了点头说道:“下一步就简单了。让人去散发消息,就说他们三个人预备拜入阁老门下。这事情成不成,都不能让他们先脱了干系。”
王夫之的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既然他们愿意玩,那就让他们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是怎么玩的。真以为堂堂的阁老能够让他们利用,任由他们欺骗?”
听到王夫之的这句话,韩爌就先笑了,站起身子说道:“也行,先给他们一个教训。”
张余和宋家兄弟出了韩爌的家门,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一向为人严谨的宋应升,脸色尤其难看,整个人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张余走到宋应升的身边,笑着说道:“可是觉得我过于献媚了?”
转头看了一眼张余,宋应升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是蠢笨之人,你今日所行之事,我也能够猜测到一二,自然不会这么想你。何况你张余张退之什么人品,我们兄弟二人一清二楚。”
“只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有些难办了。你其实也明白,这个韩爌的要求太多,我们恐怕难以满足。即便我们愿意那么做,恐怕也很难做到。一旦事情落败,恐怕我们几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京城官场纷纷扰扰,随便谁看我们不顺眼,就会扔出一块砖砸死我们。到时我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我们没有办法和内阁首辅谈条件。”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找外援。”张余笑着说道。
一边的宋应星这个时候也开口了,脸上全部都是苦笑的说道:“何人能帮我们?我们的处境你也知道,如果我们在京城之中有门路,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张余高深莫测的笑着说道。
“你们可知道冯从吾?”张余微笑着看着两个人,说出了一个名字。
宋应升想了想,转头看向张余,有些迟疑的说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冯从吾?”
“除了他还能有谁?”张余笑着说道。
“可是他和我们并不是一路人。”宋应星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冯从吾他们三个人都知道,因为他在关中可以说是大名鼎鼎,他们全部都听说过他的大名。
以前只是御史,冯从吾疏忤神宗罢官归里后,与友人萧辉之、周淑远等在此地之西宝庆寺讲学多年,弟子日众,而寺地狭隘。
万历三十七年十月,陕西布政使汪可受、按察使李天麟、参政熊应占、闵洪学及副使陈宁、段猷显等,为冯从吾另择宝庆寺之东小悉园处创建关中书院。
冯从吾在关中讲学二十多年,可以说门生子弟遍布整个关中。
除此之外,他创办了关中书院之后,其中又有更多的学子从里面走出来,这些人全部都是他的弟子,无论是官场上还是在士林之中,他的声望都一时无两。
如果有他出手的话,三个人的地位肯定不一样。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冯从吾虽然是一位学问大家,在心学和理学上都颇有建树,甚至被称为是心学和理学的集大成者。
可是在政治立场上,这个人却是东林党,他是整个关中东林党的领袖,统领着西北的东林党子弟。虽然他们的人数并不是很多,但是在朝中也是有地位的,被称为晋党。
自己三个人虽然也是关中人,学的还是关学,可是与他们却是两路人。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双方所学根本就不同。
尤其是关学这几年被挤压的很厉害,虽然和晋党算不上势同水火,但也绝不是能走到一起的两路人。
现在张余提起这个人,这就让宋家两兄弟有一些迟疑。
“你们觉得冯从吾现在的日子好过吗?”张余笑着问道。
宋家两兄弟直接摇头,“冯从吾与汪可受的关系好,同时与东林党的关系更好。前一段时间东林党被大肆清洗,冯从吾也曾经上过题本,虽然没有受到牵连,但也被放在了冷板凳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冯从吾本身就有一个关中书院。朝廷上现在全部都在反对私下讲学、反对私自开书院,他的地位自然就非常尴尬。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日子要能好过就有鬼了。”
“所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就更需要我们了。”张余笑着说道。
“人家可未必能看上我们。”宋应星语气之中带着嘲讽的说道。
“他肯定能看得上我们,现在的我们看起来并不是很重要,可是很快我们就会非常重要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接纳我们。”张余十分有信心的说道:“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即便他很看重我们,我们又能为他做什么呢?”宋应升看着张余,目光灼灼的问道:“而且如此反复,两面做人,怕是为人所不齿。真到了那个时候,两面的人都不会放过咱们,我们恐怕连关中都回不去。”
见到宋家两兄弟一脸的担心,张余笑着说道:“我们为什么要投靠其中一个?我们是关学的代表,当然代表我们自己。我们要寻求的是地位平等的合作,而不是投靠他们。”
“如果单单是韩爌,他想要拿捏我们易如反掌;可是有了冯从吾的话,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韩爌想拿捏我们就要掂量掂量了。”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冯从吾他们想逼迫我们,我们还有韩爌。到时候我们居于他们两方之中,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你这是在弄险。”宋应升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道:“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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