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将手里的一坨葡萄放在裤包里,双手下垂,用手挡住支出来的葡萄,辩解道:“我没有偷,是朱正豪和朱子豪,他们已经跑了。”
宋琳没看到李二狗手中的葡萄,望着朱家兄弟逃走的方向,对李二狗道:“现在还吃不得,等吃得的时候,要吃就给孃孃说,孃孃会打给你的。”
李二狗点了点头道:“我回去了。”
离开陈家,李二狗将葡萄从包里拿出来,一尝,明显是熟了的,断定宋琳就是不想给外人吃。
没有抓到人,宋琳也不会在事后找朱家兄弟的麻烦,只是逢人便摆,见人就说他们曾经偷自己的葡萄,顺带表扬李二狗老实本份。
农村,只要说谁老实,十之八九就是说他蠢,不会偷奸耍滑,不是蠢是什么?
李二狗也不辩解,毕竟他在宋琳眼皮子底下骗过了她,她没能发现自己手中的葡萄,到底谁蠢,不是凭嘴巴讲的,是要靠行动证明的。
不过从那以后,李二狗再也没去偷过别人家的水果,想吃要么直接开口要,要么就让母亲拿钱买。
朱正豪接过李二狗的牌,说道:“一起耍?”
李二狗道:“我还要去作揖,你们三个斗地主吧。”父亲过世,再有兴趣的事他都不想做,何况玩扑克牌这种无聊的事。
何定波道:“心情郁闷,就找点事来放松一下,把自己搞得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李二狗不想和他多说,听到堂屋里响起锣声,马上回屋,却见姐姐端起了灵牌,他便拿起招魂幡,跟着先生的节奏开始作揖跪拜。
到了下葬之日,李家各方亲戚及全村村民齐聚,里里外外,密密麻麻,站得整个院子黑压压一片。
此时主棺放在院中,棺材两边已用麻布绑上大碗粗的圆木,两头又绑有小碗粗的木棒,前后各八个大汉,分别握住木棒一头。
因棺盖一早就被抬棺队的人抬到了墓穴处,但死者从堂屋中出来后,就不能被阳光照射,所以有四个人举手拉着床单,高高遮住。
掌坛先生正将装落气钱的罐子放在李铁柱的棺中,接着又把老衣老被整理规整,待细节处理完成,示意四人把床单放下,用孝帕系上。
香灯师见掌坛先生处理好棺内之事,马上把准备好的公鸡递了过去。
掌坛先生手执宝剑,把鸡冠一割,口中念念有词,把鸡血点在棺材各处,以镇鬼辟邪。
“……各孝子贤孙,跪拜……”
堂坛先生开始发丧仪式,念起祭文,总结完李铁柱的过往生平,接着就开始念发丧口诀: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黄帝造屋,鲁班架丧,造下此屋,不能久停丧,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
“……手执七星大宝剑,打破凶星化微尘,起起起——”
掌坛先生一声起,抬棺众人马上使力,硕大棺材腾空而起,马上有人将棺下长凳抽走,扶着棺材向拟定好的路线前行。
带路的则是手拿“黄烟”之人,一路燃放,引导着抬棺队。
点鞭炮的人早已在拟定好的路线上放好火炮,照着顺序,依次燃放,只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
而哭丧的人们声音也不落后,跟在棺材后面,一路送行。
山路狭窄,可棺材巨大,要把棺材送到墓穴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早有村民拿着楼梯、高凳各种在沿途搭路,所谓过山开路,过水搭桥,整个过程中棺材不能落地,到了需要上坎的地方,数十人合在一起,一起使力,举着棺材就往上推。
“一、二、三,起!”
上千斤的湿木棺材,在村民们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只花了十几分钟便抬到了后山的墓穴处。
李国发把准备好的米递给了掌坛先生,谭昌奎放米袋放平,把罗盘放在上面,开始定位。
坟埋得是好是坏,关系到李铁柱后代的前途,掌坛先生点穴的水平最为重要。
棺材要对着哪座,朝向哪个沟,必须精准到毫厘之间。
陈一发站在后面,也瞄着眼睛看,就怕埋差了,说道:“看准点,整差了我可要找你算帐。”
有人调笑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噻,还看得这样紧。”
陈一发道:“不做是不做的事,做就要做好。”
谭昌奎找准方向,把确定好罗盘的位置,拿出惯用的细线,一头递给陈一发道:“你来亲自操作,省得你说空话。”
陈一发不客气,接过线头,就到了另一边,但是站得远了,看不清楚罗盘的所指的方向,不确定是否对直了,于是把线递给一旁的陈世杰道:“你来拿着。”他又站到谭昌奎的身后。
谭昌奎指挥着陈世杰移动线头,一边瞄着眼睛看是否对直,而陈一发站在谭昌奎的身后,看得更为仔细,就怕有丝毫不对。
确定好线的位置,谭昌奎马上指挥村民去移动墓穴中的棺材,棺材要居中,线就是中轴线。
棺材放好,谭昌奎对李二狗道:“宜禄,你拿洋铲铲两铲泥巴盖下去。”
由孝子带头埋葬长辈,这是规矩,李二狗完成任务,回到坟前继续跪下。
谭昌奎念念有词,让所有孝子贤孙转身跪下,把孝帕或衣服牵起来,抓起米袋中的米开始洒向他们身上。接到的米越多,受到的福祉就越多!
而一旁围观的村民借机开起玩笑,抓起碎泥巴砸向“孝子”们。
最后的仪式完成就宣告整个葬礼结束,帮忙的村民拿起洋铲、锄头开始磊坟,要用泥巴把整个棺材盖住,还要磊出坟的样子来。
李二狗从地上起来,看着父亲的“家”,知道他永远离开了自己,而未来的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从此撑起这个家的责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从这一刻起,世上再无李二狗,只有李宜禄!
男人,生来就应该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