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总今天不在公司，有什么事要问的话我可以转告他。”那人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我劝你还是让他尽快回公司，我想他应该不想和杀人犯扯上什么关系吧？”刘宁一步步走进那个男人。

“是关于李春阳的吧？”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名字，着实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请跟我来。”

这个男人把刘宁一行带到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准备好了几个文件夹。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刘烁，是韩总的助理。”

“我们对你是谁没有兴趣，你最好解释清楚你为什么知道李春阳的事。”刘宁越来越不耐烦。

刘烁完全没有受到刘宁的影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不知道各位知不知道我们公司的服务项目，如果有不了解的就请打开你们面前的文件夹。”

各位警察面面相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间破公司的名字，但了解了解也不是什么坏事。当他们翻开文件夹，第一页就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镜中人。

刘烁也在一旁贴心地解释道：“镜中人是我们公司的主营项目，简单来说就是替身服务。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有过想要逃离自己原本的生活的时候吧？但是无缘无故消失，背后要付出的责任与代价又承受不起，这个时候镜中人项目就起到了作用。我们能制造出一个绝对不会让人察觉出异常的替身，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尽情地享受你的秘密生活，而我们公司也保证替身的事情不会被发现。”

“但是我们发现了。”吴天驰立马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的客户死了，我们可不是向死人保障的。”刘烁接着解释，“李春阳购买的服务很简单，一个下午的替身服务，这项服务在下午六点结束，按照约定，他本来应该在六点的时候在家附近的公共厕所里回归自己的身份，但是我们没有等到他。”

“那你们对此没有做出行动？”刘宁都没有打开面前的文件夹。

“我们跟李先生的合作到六点就到期了，而且合同内的服务我们已经都完成了，之后的事可就不归我们管。”

“你们不会监视客户的一举一动吗？他们万一做出什么违法的事，你们可就变成帮凶了。”

刘烁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大方，回答道：“我们公司提供的每一项服务都是受法律保护的，而合同中也明确提到了，对于客户在我司提供服务期间所做出的任何行为，我司都不知情，并且我们和客户之间不存在任何对政府的保密协议，警方可以随时来我们公司了解情况，我们知无不言。”

“不过你们这次好像也没打算通知警方吧？”刘宁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是吗？就在你们上门的前一秒，我正打算报警呢，110这三个数字我都按好了。”边说还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还确有110这三个号码。

刘烁的行为终于惹恼了刘宁，他拍案而起，大吼道：“你是在耍我吗？”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们相当配合警方的工作，正如我之前说的，知无不言。”刘烁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动摇，“但我们确实不知道李先生去过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事情。”

吴天驰看向刘宁，刘宁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呆一秒了。

“很感谢你的配合。”刘宁甩了下脸子，转身就走。

刘烁本想跟上去，但是被吴天驰拦住了。

“方便透露一下你们公司如何制造一个能不被任何人识破的替身吗？”吴天驰同样带着微笑问道。

“具体的流程我肯定不能说的太清楚，但我可以透露个大概。其实脸啊，身材啊，还有声音，这些外在的东西都是很好伪装的，我们有特效化妆师，有变声器，当然也会有这方面的能力使用者。不过最难的还是那些客户有意无意表现出的习惯。所以我们通常都会花一些时间去研究客户，当然，这都是客户允许的，客户也会主动提供一些资料以供我们研究。”

“那客户的一些贴身物件呢？这些东西对于身份伪装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吧？”

“那当然，对于这些东西我们有专门的流程。比如说贴身的首饰，我们可以做一些仿品来代替，如果客户愿意的话我们也接受直接穿戴真品。虽然我们不负责保管，但会提供保险服务。”

“手机呢？使用的社交账号和通信账号呢？”

刘烁被问到这个话题时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他随后还是对吴天驰给出了解释：“我们会在客户的手机里安装一个APP，同时我们会做出一个客户手机的复制。在服务期间每一条发给客户的消息都会先发到客户的手机上，在由客户确认后发送给替身使用的手机，而替身每发出的一条消息都会先发给客户，在客户确认或者编辑之后再发出去。”

“这么说，你们有死者手机的复制？”

“不好意思，在服务结束后我们就已经清空了复制手机里的数据。而且就算在清空之前，我们也只有客户过滤过了的信息，并不是什么都掌握的。”

“那昨天服务期间，你们有收到任何异常的消息吗？”

“这个你们就得问昨天的替身了，我们是不会对这些信息进行监控的。”刘烁按下了会议室里电话的传呼键，“麻烦叫陈近喜进来一下。”

一会儿，一个和李春阳身高相近的中年男子敲门走进了会议室。

“这位就是昨天李春阳的替身。”刘烁摊开手，“有什么问题你们都可以问。”

“我想了解一下，昨天你的手机上有收到什么异常的信息吗？”吴天驰就算如此近距离观看，也没看出这个陈近喜和李春阳有哪里像的。

“并没有。”陈近喜半弯着腰说，“就是一些寻常的和家人之间的联络，偶尔有一些工作上的信息。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那就是大概3点的时候，客户的手机就关机了。自那之后信息就会直接发到我手机上，不过我也没收到特别的消息。”这个时间点也与李春阳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根据银行流水显示，除了一周前的一笔汇款，两个多月前李春阳还给你们公司汇了一笔款，那也是一次替身服务吗？”

“是的。”刘烁接着出来回答，“那次替身的情况基本上也和这次一样，只是那次李先生回来了而已。很抱歉，我们实在没法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

吴天驰收起自己的笔记本，说：“情况我都了解了，感谢你们的配合。”

吴天驰和其他警察出门后，见到了已经等了很久的刘宁，刘宁没有再次上来向刘烁打招呼，先吴天驰一步走出了写字楼。

“有什么发现吗？”吴天驰一出来就问刘宁。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出会议室右手边的一个隔间里，有个黄头发，长头发的女的，打从我们进门她就在刻意回避我们的视线，刚刚我坐在外面的时候，她总是在偷偷打量我，视线也会不注意地往会议室里面看，我感觉她肯定知道什么内情。”刘宁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会议室，像刘烁这样的角色就是来应付警察的，反而是手下的人能说出来的问题更多。

为了等那女孩下班，刘宁和吴天驰坐在对面咖啡店里，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观察着写字楼门口的一举一动。

闲来无事，吴天驰端起咖啡杯和刘宁聊起了天来：“这个什么镜中人，真的是合法项目吗？”

“它本身合不合法呢我不知道，不过替身这个事，你知道咱们国家有多少高官富豪需要这项服务吗？就冲这些人，镜中人项目不合法也得合法。”

“难怪他们底气足呢，背后有人撑腰啊。那你说刚刚刘烁会不会没说实话？”

刘宁抿了一口咖啡，说：“那我觉得应该不至于，他们在这种事情上没有撒谎的必要，这可是命案，他们何必趟这趟浑水。”

“可你说那个女孩有问题，公司都不知道的事她能知道？”吴天驰虽然相信刘宁的判断，可还是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这个，等我们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吴天驰和刘宁坐了整整一下午，咖啡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个女孩随着下班的人潮一齐走出了写字楼。

刘宁立马拿上外套冲上前去，刚想拦住那女孩。只见那女孩微微摇着头，眼神向身后瞟去。刘宁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刘宁立马做出判断，打手势让吴天驰先跟着那女孩，自己先拖住刘烁的脚步。

“哟，警官，这么巧？现在下班时间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不行啊？”离开办公室的刘烁明显少了几分客气。

“不是，刘先生，我为我之前的不冷静道歉，之前是我太冲动了。”刘宁装作一副内疚的样子，“是这样，我回去之后就一直在想，你们这个业务呢，还真的是蛮有意思的，说不准哪天我也能用的上。你看，你能不能给我张名片，方便我下次找你们聊聊业务。”

刘烁也是个爽快人，一边在兜里掏名片一边说：“我就喜欢你这种识时务的人，镜中人确实是好项目，不瞒你说，我们的业务范围很广的，下次有机会细聊啊。”刘烁将名片递给了刘宁，笑嘻嘻地走开了。

“景须保险有限公司，公关部经理，刘烁。”刘宁看了一眼就把名片随手放到了钱包里。

刘宁搞定刘烁之后立马联系上了吴天驰，此时二人已经找到了一家小面馆，面对着坐了下来。

“你好。”吴天驰带着阳光的笑容主动伸手打招呼，“我叫吴天驰。”

“你好，吴警官。”那个女孩有些腼腆，也有可能是因为害怕，一直不敢直视吴天驰的眼睛，“我叫林怡。”

“林小姐，我的搭档说你一定知道一些关于李春阳的事，是吗？”

“这...”林怡回答时有些犹豫。

“你也不用隐瞒什么了。”吴天驰双手合在桌上，“虽然隔着桌子，也能闻到你身上的药膏味，应该是身上起疹子了吧？”

林怡慌张的表情简直就是在告诉吴天驰“你说得对”。

“我想昨天，你应该也在黄沙运动公园，对吗？可以告诉我你那天看到了什么吗？”

林怡还没说话，就被刘宁抢着把话答了。

“她不会这么轻易告诉你的，因为她去运动公园也是为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对吧？”刘宁在吴天驰身边坐了下来，“我从一开始就有些怀疑了，你们这样与客户的秘密打交道，未必就没人想从中捞一笔黑的吗？说，你是不是打算敲诈李春阳！”

刘宁突然的震怒吓得林怡浑身一抖，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装着很镇定的样子反驳了刘宁：“敲诈这种违法的事我可从来没干过，如果你们要以这种态度问我话，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那我把这件事告诉刘烁，你说会怎么样？这应该不是你的第一单活了吧？如果他知道你通过公司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的下场你自己是清楚的。”

“你是警察，竟然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是寻求合作。只要你跟我们说实话，其他的事情都好说，毕竟这是一桩命案，我们压力也很大。”

林怡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了。

“我的能力是预感，但是只能预感到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比如说我能预感到食堂的哪条队伍又快又有我喜欢吃的菜。我在公司里是负责客户资料的，我每次都能预感到哪个人的秘密能让我获利，我不会直接敲诈他们，也不会拍照之类的，我只会把口头情报卖出去，秘密这种东西，总不缺买家不是。

“但是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预感出了问题，昨天我跟着李春阳到了黄沙运动公园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一般来说男人的秘密无非就是那么几种，但李春阳不一样，他明显是在等人，而且十分焦急。等了没多久就来了个男人，两人聊了几句突然就吵了起来。后来那个男人就把李春阳捅了，然后自己跑掉了。”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吗？”吴天驰把刚刚林怡说的话都记在了自己的本子上。

“当然记得，只要再见到他我一定能把他认出来。”

在林怡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反而轮到刘宁和吴天驰犯嘀咕了。

“你说我们能不能相信她？”刘宁把吴天驰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她应该没理由骗我们吧？我们先把她带回局里，等犯人抓到了再一审，她说的是真是假不就清楚了吗？”

两个人一合计，先把林怡带回了聊阳市公安局做笔录。

很快，林怡就在监控里认出了捅死李春阳的凶手，警方也靠着林怡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嫌犯。

“这人是个惯犯，专门在网上骗那些寻亲的人。”聊阳警方把嫌犯的底都已经审得一清二楚了，“死者李春阳一直在网上秘密地寻找自己二十多年前被自己女友带走的女儿。虽然他后来结了婚也生了孩子，可还是瞒着自己的家人在寻找女儿。这个陈平，骗李春阳出来说有他女儿的消息，其实就是想借机骗他一笔钱。结果李春阳不愿意先给钱，两人又吵了起来，这个陈平就把人给攮死了。”

“为这么点事，就把人杀了，简直丧心病狂！”

“行了，天驰，咱们做警察的，以后还得见不少人渣呢。”刘宁嚼着口香糖说，对于这样的人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个案子的资料我们已经传给你们黄沙那边了，这次谢谢你们帮助我们破案，你们要是不急着走，一起吃顿饭？”

“行啊，天驰，你没什么事吧？”

“我还真有点事，你留在这吃吧，吃完联系我。”

吴天驰出了警局，走进了一家早早预定好位置了的西餐厅。

“吴警官。”吴天驰前脚刚坐下，林怡后脚就到了。

席间，吴天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林小姐，你的过敏状况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多谢关心。”林怡露出一抹羞涩的微笑。

“木槿花过敏还挺少见的呢。”

“是啊，木槿花本来也挺少见的，哪知道你们那运动公园种满了木槿花，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对木槿花过敏呢。”

吴天驰聊到这里有些犹豫，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低头看着眼前的盘子说：“你知道木槿花过敏十分不常见吗？”

“是吗？我没怎么研究过诶。”林怡还没听出吴天驰的意思。

“其实，你那天的预感也许是对的，只是跟着李春阳能让你得到的不是什么能卖钱的秘密。”

“那是什么？”

“李春阳一直在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我想，你有可能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吴天驰说完依旧不敢抬头看林怡的表情，他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林怡，却无法预见林怡的反应。

“不可能的，我有爸爸。”没想到的是，林怡完全不相信吴天驰说的话。

“关于这一点。”吴天驰拿出了一份资料，“根据户籍系统里查到的信息，你的母亲，在生下你之后就与一名叫做林超贤，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公结婚了。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回去问你的母亲。”

林怡沉默了好久，突然愤怒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什么？”

“你告诉我我亲眼目睹了我爸爸的死？而我当时的想法竟然只是太他妈倒霉了！你现在告诉我这些知道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林怡的泪水打湿了她的两颊，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可也表达不出她内心千万分之一的悲痛。

林怡拿起包，夺门而出，她一个人奔跑在这条拥挤的街道上。她原以为这餐饭是一次浪漫的约会，她原以为自己能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因为案件收获一段爱情，可这些都是变成了原以为，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对自己父亲见死不救的混蛋罢了。

她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在人群中放声哭泣。即使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亲生父亲，可只要想起来自己的胸口就会像被针扎似的疼。

她看着商场橱窗里反射出来的自己，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林怡拿出手机，回绝了吴天驰的邀请。今晚还是回家吃饭吧，林怡心里想着，她的预感告诉自己，回家前给妈妈买点醋泡鸡爪，一定是一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