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其往后坐到了床边的一张折叠椅子上。他用手肘撑着大腿,两手交握在身前。他抬眼看了下诸拢,同时两只手的掌心下意识地互相搓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小志和你们是一伙的吗?”
诸拢的脸色明显变了。说实话,即使诸拢只给外界展示了右半边脸,但这半边脸的脸色变化精彩程度也并不比全脸脸色的变化精彩程度低。此刻,诸拢像被王一其恰好问到了他并不想回答的问题,右眼紧紧盯着王一其,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右边的鼻孔开始呼呼地往外出气。
王一其依然沉默。他两只粗糙大手的掌心沟壑纵横,互相搓着的时候,王一其都能感觉到从掌心传来的颗粒感。也正是这颗粒感,被他当做了他心中的那个转不停歇的陀螺,提醒他眼前这个男人——不管他表现得多怪异,也不管他坚持的身份到底什么,他就是周恒、就是白西安和陈莉领回来的孩子、就是他们夫妇俩养了十年的养子。
“小志应该是你们中唯一一个,承认周恒存在的孩子。”王一其低沉说道。
诸拢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按捺不住了,开始尖着嗓子喊道:“你也说了——小志只是个孩子!”
“可你们不能否认的是,小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出现的时间都要早。他是你们的前辈了吧?”
“既然他比你们早出现,是不是他记得的东西,会比你们的全?”王一其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两只手仍然互相慢慢搓着。
诸拢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脸上的神色又变了。他的左半边脸从阴影中出现,王一其看着,知道另一个人代替诸拢出现了。
“您是王队长吧?”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态度也很温和,但总透着点疏离感。他的气质其实和诸拢有点相像,但感觉却没有诸拢的那样暴戾,倒像是年轻版的白西安。
“我在后面有见过你。”男人挂着礼貌冷淡的微笑,眼里却透着丝丝寒气,又说道,“刚才的诸拢是我的弟弟,如果他有什么冒犯到您的地方,还请王队长您多多包涵。”
“后面是哪里?”
男人伸出食指,指了指身后:“后面。我们都在这副身体的后面。”
王一其换了个坐姿,他的腰开始发酸:“你叫什么名字?”
“杨灵。”
“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王一其说。
杨灵笑容加深,眼里的寒气也同时深了:“是。但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之前,也就是白井革刚从刘立杰那里被救出来,接到医院后,你和诸拢谈话的时候,我也在。”
“其实我觉得你当时问诸拢的问题还挺傻的。”杨灵说着,竟轻笑了一下,语气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嘲讽:“在那个情况下,不是刘立杰死,就是我们死。我们是不能死的,就只能刘立杰死了。诸拢帮我们杀了他,一个大锤子下去,就能救了我们所有人,这是一件好事。”
“你却仿佛不敢相信一样,问了一遍,又一遍。”杨灵想止住嘴角轻蔑的笑意,却压制不下,干脆坦荡流露出对王一其的不屑:“你们真的就那么难理解吗?”
面对杨灵这阴阳怪气的挑衅,王一其并不恼。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杨灵面前,平静地看着他,但他的手掌已经停止了动作。
“谁强,谁就能活。”杨灵的神情忽如一个站在圣坛上的神父,像在宣读信仰般,肃穆地斜睨下方,说道:“白井革比周恒强,她就该活下来。”
“而且,当初还是周恒自愿把身体让出来的。这只能怪他自己太软弱。”
“他先放弃的我们,就别怪我们抵制他。”
王一其看向玻璃窗,他知道班子茜和班江一直在外面看着。
“你能让白井革出来一下吗?”王一其转向杨灵,问道。
杨灵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才回道:“她可不是你们轻易能见到的人。”
王一其还想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推开。班江出现在门口,他看向王一其,开口道:“王队,请您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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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班子茜的办公室里,班江根本坐不住,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才站在王一其跟前——“您是早知道周恒是多重人格分裂患者了?”班江回头,看着王一其又问:“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王一其疲倦地靠在沙发椅子上,眼皮像是合上了,胸脯轻微地上下伏动着。班江转了好几圈,都没听到王一其说话,干脆一屁股坐在王一其对面,瞪着王一其:“老师,您到底怎么想的?你想不想治好周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