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陆先生。”
许秋毫立刻追了过来,边追边喊。
“许兄?”陆长生脚步微顿,却是不停。
“陆先生授课法门闻所未闻,今日真是开眼了。”许秋毫快步赶到陆长生的身畔说道,同时心中感慨还好没有一开始就打断陆长生的授课。
“许兄觉得,教书育人,是因材施教好,还是明正典言好?”陆长生问。
许秋毫如何不知道陆长生此问的意思,苦笑摇头道:“曲解典言可是杀头之罪,陆先生还是小心为妙。”
“何谓曲解?不过换了个方式罢了。读了太多经史子集,许兄莫要忘记自己身在人间呐。”
“这......”许秋毫一时语塞,陆长生此种授课方式他闻所未闻,究竟是否算得了‘曲解典言’他自然是无法评判的。
但哪怕是皇亲国戚,先生授课学生也得老老实实的听着,怎么可能让孩童去畅所欲言?更不要说孩童之中不明道理者不知凡几,圣人高义岂能妄加曲解!
此番授课旁观者仅他一人,若是在天子脚下,陆长生今日怕是走不出私塾门了。
“许兄啊,孩童,也并非是不懂得道理的。他们知道春种秋收,知道瓜熟蒂落,知道丰收便是一个好年。这些东西,才是他们真正能够理解、能够明白的道理。”
“圣人之言,自有一番堂堂之风。可正如许兄所想,山野村夫罢了,明晓圣言、头头是道又能如何?大抵也是走不出这片天地的。”
“既然要做先生,那便不妨教一些人间的道理来,即使是明辨博思,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更遑论堂堂圣人之风了。”
陆长生终于是停下了脚步,望着远方日光照耀下仿若仙境般的山峦,略有几分感慨的说道。
许秋毫同样是站定凝眉,望着眼前的大好河山,双唇开合,却是一字未吐。
山河壮丽,人世沧桑,私塾之中,容得下几番圣人言?
他来此地半载有余,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孩童敬重自然有之,但与前一位先生比起来,除了敬重,怕也无甚变化罢了。
十年寒窗参得的道理,只不过来到了一座小镇之中,便如若鸿毛般无用起来。
有时连他自己都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错了?可是错又在何处呢?
总觉得学生无上进之心,总觉得山野村夫不通圣人言,天底下这种人,何其之多?
许秋毫啊许秋毫,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呢?
入山半载,连心也沉寂了么?
许秋毫呆立在原地,浑然忘我。
在陆长生的眼中,许秋毫那沉寂的浩然气微微搅动,虽不如清风观内那般激烈,却胜在绵长深厚,由内而外。
陆长生终于笑了起来。
那笑容明媚而又澄澈,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一样。
世上还是多一些有趣之人,才是好的。
半晌之后,许秋毫茫然的眸子终于转复清明,立刻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多谢陆先生赐教。”
陆长生坦然受之,笑曰:“不知在下可否做得私塾先生?”
“自然自然!”
许秋毫连连点头,一边说一边拉住陆长生的袖子道:“走走走,陆先生来寒舍就食便是,免得回去又是一番路程。”
“那就叨扰了。”
陆长生求之不得,肚子空空,自然没人会觉得好受,更何况这可算不上蹉来之食,不吃白不吃。
许秋毫的住处离私塾倒是不远,房屋简洁却并不简陋,收拾的极为干净。
迈步走入其中,许秋毫便是先喊了起来,“冬雪,来客人了,今日好好款待一番。”
“陆先生且座。”
许秋毫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来秋实镇半载有余,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仔细想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往家中带客人。